那是一个不太热的下午,他敲开心理咨询室的门,慢慢走进来。看上去,他穿着朴素,神情忧郁。见他半天不开口说话,我主动打破了沉静:“期末考试挺紧张吧?”
“是的,不过,我老是看不进书去。”
“为什么呢?”我关心地问。
他又沉默了一阵,断断续续说起来。
原来,前一段时间,他们寝室的一个同学丢了几十块钱,结果大家互相猜疑,搞到最后,连丢钱的人也弄不清是在外面丢的,还是在寝室丢的,只好不了了之。
“本来事情过去很长时间了,可我总担心有人怀疑是我偷的钱。”
“有人问过你吗?”
“没有。”
“有人暗示过你吗?”
“没有。”
“有人影射过你吗?”
“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有时回寝室见同学们在说话,就以为是在议论我,可又觉得不像。其实我和寝室的同学关系很好,从来不跟他们计较,也不和他们争论。我平时不太多说话,丢钱的事过后,我觉得他们对我还像以前一样,我知道放不下是我自己的原因。”
“同学之间不斤斤计较是对的,可你为什么不多说话呢?”我问道。
“我是从××县来的,刚上大学时挺胆小,从来不参与争论。到了大三,我觉得对有些问题我也有自己的见解,也应该把它们说出来。可一说出来,就有同学反驳我。每到这时,我就特自卑,觉得自己很笨,没有勇气再争论下去。”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感觉呢?”
“我觉得他们在反驳我的同时,分明在说我:你这个笨蛋,竟会发表这种谬论,少掺和!……老师,有时我很想表现自己,包括参加晚上的‘卧谈会’,可是我又害怕遭到反驳。时间一长,连我自己也认为我是不是真的很笨。有时我又告诫自己,没人笑话你,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可又控制不住地想。结果,也复习不进去了。老师,你说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他为什么会如此不相信自己呢?在后来的咨询中我了解到,他三岁时随母亲改嫁到继父家,一年以后,小弟弟出生了,父母都围绕着小弟弟转,自己被冷落在一边。继父从没有打过他,但也很少和他说话,总是冷冷地看着他,像看一个小偷。为了得到大人的注意和关心,他有时会搞点恶作剧,可得到的总是一阵呵斥……
“继父总用冷冷的目光像看小偷一样地审视你,给你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很大压力——是不是我又做错事了?是不是我又给父母添麻烦了?你想一想,你缺乏安全感,总担心别人议论你、不接纳你,是不是与此有关呢?”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接着他又着急地问:“那我怎样才能改变这种状况呢?”
“其实,人与人交往,不仅要学会理解别人,也要学会理解自己。”我有意识地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下去:“理解自己就是客观地认识自己,既不高估,也不低估自己。像你这个年龄的大学生,接受新事物快,好胜心强,爱发议论,争论问题是十分正常的。通过争论开阔思路,吸收信息、丰富知识、锻炼口才,有利于青年的成长。在这里,大家的角色是平等的,无论是谁,都可以也应该放心大胆地去参与。至于结果,倒是次要的。如果总是追求尽善尽美,必然难以承受失败的打击,甚至事情还没做,就已经在心理上败下阵来。”
听到这里,他瞪大了眼睛。
“你总怀疑别人背后议论你,是和你过分在意别人对你的评价,惟恐别人说你的不是有直接关系,不是吗?”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连周总理那样的伟人都是干到老,学到老,不正说明人的完善是个过程吗?何况年轻人呢。有些事,你老是庸人自扰地去想它,这就好像一个人自己胳肢自己一样……”
这回他笑出声来了。最后,他迈着轻捷的步伐走出了咨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