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在雪里的爱人

    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他是我见过的眼睛最大的男生。每当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感到很别扭，因为我不愿与他对视，他那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让人感觉到压力。记不清大家怎么就成了那么好的好朋友，课余时常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只是我一直不习惯他的眼睛，说不出是有一点儿嫉妒还是一丝儿无奈。在他的面前，我那双引以自豪的大眼睛已黯然失色。
    发现自己喜欢上薛佟是一年以后的事，那个时候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她的名字叫欣亚，是我的下铺。欣亚文弱可爱，追她的男生好多，可她偏偏选中薛佟。我曾问欣亚"为什么选薛佟？""多漂亮的大眼睛，我喜欢！"是啊，其实我也喜欢，但在这方面我却矜持保守，不善表白。我每天都要强压着内心的冲动，默默地去忍受薛佟对欣亚的关心和体贴。他每天早晨为她倒一杯开水，还要看着她喝下去。偏偏欣亚又不爱喝水，看到满满的茶杯便吓得大叫"不喝行不行？""不行，这里的气候那么干燥，会上火的。"那么柔缓的语气，再加上那么亲切、秀气的眼神，令我羡慕不已，却又很无奈，只能将一切化为对他们的祝福。我曾期待有一天奇迹发生，薛佟会把一杯热开水端到我的面前。然而，任何迹象都表明这永远都不可能。欣亚对薛佟亦是用心良苦，每天都为他叠一只纸鹤，"等叠到一千只，我就让他带我去他家乡看雪"。我明白她的心思，那个时候大学已快毕业，可以去见家长了。在薛佟面前，我永远是忠实的听众，听他讲欣亚的事情，而他却从未顾及过我的情感世界。"薛佟，你怎么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没有男朋友？""因为你心气太高，"我无言相对，"是想按我这个标准找吧？难喽！""臭美"，我笑着骂他自不量力，心里却暗暗期许他能明白我的心思。我也开始为薛佟叠星星，每一张彩纸上都用荧光笔写上粉红色的love，我把叠好的星星投进一个又深又大的玻璃瓶里，把对他的感觉也深深地埋在心里。
    大二的下学期，我开始考虑是否应该改变自己的形象。首先改变发型，将运动短碎续成飘逸的长发；再改变走路的姿势，将风风火火变为轻盈阿娜；为使自己更淑女一些，我甚至也模仿欣亚开始学织毛衣。于是，我和欣亚去买绒线。欣亚说薛佟喜欢蓝色，她买了宝石蓝，我也跟着买了同样的颜色。欣亚说她要让薛佟戴上自己亲手织的围巾过新年，我也抓紧时间编织，生怕被欣亚落下。"别看我刚开始学，一点儿都不比你慢。"我得意忘形地炫耀着，欣亚拿过我织了一半的围巾仔细地瞧着，就象检查学生的作业。"粗心鬼，这里漏了一针。"我毫不犹豫地抽掉围巾上的棒针，迅速拆去漏针后织的部分。"乖乖女，请帮我把针穿上好吗？""手真快，先拆完了？真可惜，其实用线头系住就行。""不行，我一定要织的和你一样好。""别不是有心上人了吧？给谁织的？那么认真。""哥哥……""让我看看……怎么不象你了?"欣亚象不认识我了一样地盯着我,我的脸刹那间发起热来。
    圣诞节的平安夜，我把两条一模一样的围巾摆在课桌上，"薛佟，你知道哪条是欣亚给你织的吗？"他笑了，那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淌出了好多的幸福。"左边那条"，薛佟顺手将这条围巾挂在自己脖子上。我快乐地几乎大叫起来，是我织的那条，几个不眠之夜的精心编织，凝聚着我埋藏心底的深情的一针一线，终于让他有所感应。我悄悄地跑下楼，柔柔的月光洒在身上，我变成了银色，象被溶入了幸福的光环之中。
    星星叠足了365颗的那天，薛佟兴奋地跑到宿舍找欣亚，偏偏欣亚不在，"我妈妈明天来，告诉欣亚明天穿那件白色的外套，我妈最喜欢白色。"白色，是薛佟家乡雪的颜色！我惴惴不安地找出自己那件白毛衣，在怀里拥着。晚上，我钻进欣亚的被窝，"喂，薛妈妈会是什么样？""薛佟说她是教师，天天和一大群山里娃娃在一起，在林海中嬉戏，在雪原上玩耍。雪人堆的比真人大，笑声能震下松枝上的积雪……""真浪漫"，我倚着欣亚的肩膀说。"我好想去领略美丽的北国风光，探寻大兴安岭林海雪原的神秘。但是……"欣亚喃喃自语道。"我想走进他的心里"，我默默地在心里说。
    第二天中午，欣亚拉我到校门口去买水果。"买橘子还是买橙子？"她兴奋得象个孩子 。"闺女，请问外语系在哪个楼？"一位中年农村妇女拉住了我们。她高高大大，黑里透红的脸庞，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透着喜悦。"您找谁呀？""薛佟"，"阿姨，您一定是薛佟的妈妈，从大兴安岭来的"，这会儿轮到我兴奋了，"太巧了，我们是他同学，跟我们走吧。"我帮薛妈妈提着旅行袋，快步向前走去，但欣亚却落在了后面。整个下午欣亚都闷闷不乐，不知是不是因我对薛妈妈的热情而生气。晚上，我俩又依偎在一起。"他妈妈的东北口音那么重，象是宋丹丹演小品"欣亚对我说 ，"是呀，东北人的确豪爽"我答非所问。"东北的气候太可怕了，把人的皮肤都冻坏了"欣亚又说，还本能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怎么，感冒啦？"我问欣亚，她只是摇头，沉默无语。
    送走薛妈妈那天，欣亚哭着跑回宿舍，"我们要分手了"，"分手？怎么会"，我迷惑了。晚饭时，在食堂里找到薛佟。"发生什么了？"我迫不及待想知道谜底。"欣亚是童话中的白雪公主，但大兴安岭却不是童话王国。"我晓得薛佟用心良苦，他不愿欣亚为他改变，就象他自己说的"爱是快乐，不是逼迫"。"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欣亚一个机会好吗？晚上九点半到我们宿舍楼下 ，欣亚会在那儿等你。"我飞快地跑回宿舍，欣亚正坐在床边嚼橙子。"欣亚，你听我说，薛佟是个难得的好男孩……""我知道，但是他离不开白雪皑皑的大兴安岭，离不开……""你不是想探寻大兴安岭林海雪原的神秘吗？""还是现实点儿吧，我不想变成深山老林里的灰姑娘，而薛佟也不是能将我从苦难中解救出来的王子。那时的我们没有快乐。"欣亚又开始伏在我肩上啜泣。"我一直以为薛佟是你最大的快乐……"
    天空扬扬洒洒飘起了雪花，不长时间就没了屋顶，盖了树梢。我走到窗前，看见薛佟痴痴地站在雪里，象个刚堆的雪人。我隐隐约约听到歌声"冰雪覆盖着……" ，刹那间一股冲动涌上心头，我不顾一切冲下楼去，双手用力地晃动着薛佟的肩膀，"薛佟，我喜欢大兴安岭的白雪！"他猛回过头来，不知是大眼睛在泪里，还是泪在大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