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世嫉俗算什么?唠叨骂人,谁需要学?出租车司机的‘愤世嫉俗’那才叫天下第一。没有什么他们说不上话的。最愿意谈的当然是政治。他们有时候直呼领导人‘某某老板’,比如过街他没闯红灯——本来应该的嘛,可他一定要摆出顾全大局的样子,说什么‘别惹咱某老板生气’一类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不大愿意和出租车司机瞎扯淡,他们可能很寂寞,寂寞就很容易胡说八道,像我。可见赞美寂寞的书的作者不是大笨蛋就是撒谎精。”
“对,有一个据说很有名的散文家——我妈妈和阿姨都喜欢得要命,写性灵小品什么的。这个散文家常在报上开专栏,区分‘什么是寂寞什么是孤独’,在文章的开头还要大卖关子,讲编辑怎么几次三番地向他约稿,他们家的猫又如何发烧,他何等焦急,最后猫的感冒好了,他又如何心境大变,方得空儿写稿,但不打算按原命题,打算有感而发……这么一罗嗦,500字出去了,凑凑就可煞尾了,你说多骗人!”
“我讨厌大人的书,大人的书有三个特点:夸张、假和套话”,她现在在读的一本“还凑合”的书是《玛利凯谈人的管理》,“还不是讲怎么耍花招——说到底没什么劲。”
何路先对学校的描述是:
“学校无非如此。课前5分钟,语文算术老师为抢占讲台,在激烈的争执之后达成妥协,头两节语文,后两节数学——这节课不是语文就是算术,这是我用‘不是……就是……’造的句子。”
“上课了。老师在讲讲过160遍的考题,并且是按我们班倒数三名的水平。我们班无聊的同学开始传条子了:某某女生爱上某某男生了,某某男生为某某女生伤心欲绝了……”
“老师开始动用教鞭,她已打折好几根了。还用粉笔头无比准确地投向坏孩子。然后下课了,老师才不管这一套,继续留作业,直到下一节课的老师在教室门口表示不满。”
“没办法,老师、家长都很可怜。就像下跳棋,谁都往中间挤,结果呢,谁也走不动,成了一盘死棋。”
“我们班同学分三种,一种是前5名,像李莲英对慈禧一样跟在老师屁股后面转,一种是后5名,老师的眼中钉肉中刺,剩下中间的就像我,对老师敬而远之,老师也常常不记得我的名字。”
“成熟”的何路先对奋斗和享乐的分类是:一种人先苦后甜,比如我爸,他现在混得不错,呆在家里也能体体面面地养活我和我妈,这是主动的人生;一种是该奋斗时他享乐,该享乐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去挣扎了,这是被动的人生。
何路先还把不满指向时尚,让她“受不了”的有:电车站10个女的9个穿露脐装,地铁里4双脚4双厚底凉鞋——“简直是视觉污染”。何路先还看不起浓妆艳抹,“我认为化妆的女人是不自信的女人,脆弱的女人。”
“旅游”也是这个小学六年级女生“瞧不起”的项目之一。“所谓旅游无非如此——在出发前5分钟,我爸开始找袜子,开始抱怨我妈,我妈呢,理也不理,继续拨电话——她是领导,出门前总有不少工作要布置。我呢,我两天前就整理好了旅行包,这会儿已有点儿不耐烦。”
“火车开车前两分钟我们仨终于气喘吁吁赶到车站,我妈仍然风度优雅,而我和我爸则狼狈不堪。一上火车,我爸就活跃起来,找人下棋,我妈则开始外交,含蓄地推销她们的杂志;我呢,我爬上上铺,开始睡觉——可怎么睡得着,车上人开始你吵我嚷,大吃大喝——你注意到没有,火车上的人好像都变得能吃了,甚至火车还没开就迫不及待了。有一次,我旁边的一家人甚至把高压锅都带上了火车——里面是一锅鸡汤。”
不喜欢旅游的小姑娘常常“独自在家”,“我不喜欢和大人说话,我插不上嘴”。她把大人的话分了三种,“老太太喜欢谈价格,爸爸们谈政治,妈妈们喜欢说哪哪又打折了”。
“我也不喜欢和小孩瞎扯,除了好朋友——他们就知道看动画片或者跳皮筋。”
满嘴“受不了”和“没劲”的小姑娘似乎不喜欢现在发生的一切,但她又承认自己“挺幸福”。对未来,她强调“独立”,“除了找对象一类的破事由我妈管——妈妈们不都喜欢介绍对象吗——其他的全由我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