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说,学校弄虚作假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自己所在学校也经过了区、市、省“重点中学”的验收,也在争取上“国重”,也搞了诸如此类的花招。周围兄弟学校或者说竞争对手呢,也都是一方面指责人家造假,一方面又在学习人家造假,同时再绞尽脑汁弄点新花样——但马上又被人学去了。验收组的官员和专家呢,恐怕不完全是蒙在鼓里,有时甚至是心知肚明,但只要你“工作做到了”,也就验收过关了。
    于是各级各类重点学校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报刊上大红喜报:素质教育结硕果!又一批重点中小学通过验收!(老百姓:唉,又要多交钱了!)
    重点泛滥成灾,但先上重点的总归好处多一点。怎么才能捷足先登?干实事太慢了不行不行,会吹会拍会弄虚作假才能一夜之间乌鸦变凤凰,弄虚作假的积极分子才能青云直上。
    虚名易得。评上了重点,当上了名校长,成了“著名教育家”或者人大代表什么的,以后自然好处多多,但孩子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亲身经历,他们会怎么想?我们课本上,课堂上,大会上教育他们诚实,说真话,可是实际上又领他们弄虚作假,以后叫他们相信谁?言传身教,身教重于言教。你说一万句的“诚信”,也抵不上一次带他弄虚作假!
    三台县中学小魏同学说:“这里面有我的一份丑陋。”“我们在其中做了让自己有愧的事情”“我参与了这个不能原谅自己的行动”。我们其他这些参与者呢?那些组织者呢?
    我们当老师的开头也是左右为难。记得第一次要布置学生写假材料,我左思右想对学生开不了口,最后是自己一个人写了许多份假材料交差(“真是死脑筋”)。这样自然也是错,但似乎总避免了教人作恶。但后来没有办法还是要张口,编出许多自己也说服不了的理由,带学生写假材料。事后几天都不敢和学生讲什么“诚信”之类,就像小偷要绕过偷东西的地方一样。真是愧为人师!
    一天测验,一个学生作弊,我批评他,他说:“你们老师不也带学生作假吗?”我顿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无地自容……幸好是个梦!
    再以后“验收”经历多了,脸皮也慢慢厚了,心灵也包上了越来越厚的老茧,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反正是形式主义应付官僚主义,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们抗不了只能跟着随大流。但心灵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样下去社会风气不就完了吗?民族不就完了吗?下一代不就完了吗?下梁不正不就倒下来了吗?
    一般来说学生还不至于当面指责学校老师。但是他们心里怎么想?小魏等同学的说法很有代表性:“见识了虚伪和欺骗”。
    我也和学生谈到类似的问题。他们有批评,但还是客气的。他们背后一定有更多的议论。现在有了互联网,学生也办了网站。到网上看看学生的议论,比较畅所欲言无拘无束,有的真是触目惊心,甚至叫人难以接受。但我要说,他们说的绝大部分是事实,尽管是令人痛苦的事实!
    社会就这样失去了诚信。说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当面是一套,背后是另一套。成人玩把戏,又言传身教给孩子;孩子耳濡目染,又有成人手把手地教。后果不堪设想。
    问题还在于,这种欺骗已经成为一种风气,似乎大家都这么做,已经算不上什么错误了。十分明显的作弊造假,三台县中学负责人竟然还强调说,“我们绝对不会作弊。”并且,对揭露他们弄虚作假的人,对学生他们不好说什么,而是矛头对准老师:“是别有用心的。可能是对我们改革不满的一些教师”。定语用得好有心计 ,体现了国家级重点示范高中领导的水平,已经足以叫人为反对他们弄虚作假的老师们捏一把汗了。
    评重点依然在全国各地热热闹闹地进行着。但是像四川省三台县中学这样的重点又有多少意义呢?“国家级重点示范高中”示范什么呢?示范弄虚作假?
    这种“评重点”,真该好好改革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