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纪实访谈 |
丁丁 女 十五岁 初四学生
丁丁的文字舒缓和平易,我看得不多,只记得一篇《夹子》。一个小物件,写出了对弟弟的思念,特别是结尾,我对弟弟说:“希望你能回来。”弟弟说:“哦。”几番对话都很简洁,能把感情压在纸面底下,让感情在文字下面流动,还是很老道的。? 尚爱兰(以下简称尚):你的父母都是高中的语文老师,我想他们对你的作文从小到大没少指教吧? 丁丁:别人都是这么说,我听了好气愤啦(笑)。他们根本就不怎么管我作文的事。就是上学之前,我妈妈让我写一点日记,一天记一两句话,那其实没有什么用的。他们的水平也不见得比我高,很老土啦。 尚:我真是不大相信,他们从来不看你的作文,也没有指导你写作文的欲望? 丁丁:他们当然想看了,我不给他们看。小学低年级的时候,他们看一看。后来我就不给他们看了。我好不容易写出来的,给他们一看,就说你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然后就要让你按他们的意思改。让他们一改,就是那些老土的话,得到这启示拉,得到那启示拉,反正就是一些道德的东西,一些教训人的话。后来我发现我妈妈把我的一本日记本偷偷地看了,当然她不敢直接说看了,但是我一听她说的那些事就知道她看过了,我就更不给他们看了。我觉得作文还是自己写好。 尚:这个我同意,我一直认为大人瞎掺和比不掺和还坏事。作文是纯粹的个体劳动。不是大合唱,你要作文,就要对自己有自信,写作的中途到处征求意见只有打击自己的作文信心。那么你说你的父母从来不指导我还是不大相信。 丁丁:是指导过一次。是初一的时候写迎香港回归征文。那种作文我很怕写。我爸就指导了。让我用个象征,把祖国比做妈妈,香港比做孩子,英国是强盗,把孩子抢走了——老土得很。后来还得了襄樊市的一等奖。 尚:(笑)你总在说老土。你认为我们的作文教学是不是太老土? 丁丁:作文题目都写了几十年了。什么《我的渴望》《我第一次——》《我长大了》。像写“我第一次怎么怎么”,第一次干的什么哪还记得?就是记得也想不起来当时的场景和想法了。只好瞎编。比如我就编“我第一次带妹妹”,就编她怎么调皮,我怎么辛苦,结尾还是那些老土的东西:我体会到妈妈养我多不容易啦。 尚:你说的很对,这样老套和无趣的题目,想要谁写出有华彩的作文都不容易。我想我写那些题目肯定也是写得很老土。 丁丁:还有作文的命题。其实很多时候是写着写着才知道自己的作文要写什么,我自己写的东西都是写完了命题。也应该让我们写那种不命题的作文。 尚:这我也同意。这符合作文的规律,作文是在写的过程中,写作的意图才慢慢变明确的,开始只是有个模糊的意图,写的时候不见得就往那个意图去发展。写小说写散文都是这样。 丁丁:我喜欢读散文。觉得散文很抒情,很容易受感染。我觉得读散文真的提高了我的思想品质,让我知道怎么生活更有意思,怎样活得更美丽。 尚:我懂得你说的“思想品质”。不只是指道德的东西,还包括人的素养和审美的东西。那么你心目中的散文是什么样的? 丁丁:就是那种把心目中想的记下来,自由地抒发,不要讲究前后照应呀,详略得当呀。我在自己的日记本上(我注意到她的用词——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了很多这样的散文。当然有很多只写了半篇。 我们的作文一直在纠缠几个文体:记叙文,说明文,议论文。
我们长期以来就在低估学生的水平,尤其是低估了学生表达情感的能力。尽出那些看起来似乎很容易的题目,就是说让题目更像记叙文或者议论文。还以为这就是体谅学生了。实际上我一直弄不懂散文和记叙文的界限在哪里?我认为“记叙文”这个概念本身就是不严密和不准确的。也许在提出这个概念的人看来,记叙文是一种低级的散文,因为学生做不出高级的东西。所以同情学生,让他们先练练低级的。这个“记叙文”就是对散文不负责任的降级,成了只在学校流行的什么文体都不是的“四不象”。结果有一点水平的学生偷偷摸摸地做高级的东西,好象见不得人;敢于堂而皇之拿出来的是低级的东西。甚至要降低自己的水平去屈就那些低级的技术和低级的审美。实际上,即便是一些水平尚欠缺的同学,一旦脱离了“记叙文”那种低级的技术和低级的审美趣味,也会作出令人惊讶的“美丽的散文”。但愿“我是散文不是梦”,也不应该是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