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 乐 |
浮 沉
白开水 |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和现在的我一样惶恐着:一度倒背如流的歌词在脑海里只剩下龟裂的碎片;对着一堆自己辛苦搜罗来的磁带发呆;离了卡拉OK的提示唱不完整任意一支歌;印象里只有昨夜星辰而对大街上热放的新歌置若罔闻......不知是我的脚步追不上流行的节拍,还是这歌声变化太快,我象个音乐的弃儿,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静下心来回溯音乐在我心间高低婉转的流向,竟发现深刻记得的,不过五段旋律而已。 首先记起的是《花儿与少年》。那是在我无忧的少年时代,和一群孩子一道,跟随音乐老师学小提琴。老师粗大的手指在指板上轻灵翻飞,这首曲子便和着琴弓上的松香味飘落心底。我不是个勤奋的乖孩子,所以一躲开老师的眼睛,就把琴支在膝头上偷懒。夏天,把从花坛里偷摘的花悄悄藏在琴盒里,冬天,在阳光投向白墙的“幕布”上打手影讲故事。就这样无忧无虑地制造了几年音乐噪音,上了中学,我的提琴便彻底静寂,一年一年落满了灰尘。《花儿与少年》是我最先练熟的曲子,闭着眼睛也一样可以指引手指的跳跃腾挪——而那段不夹杂丝毫功利色彩认识音乐的年代,也和这曲子一样,一去不回了。 接着想到的是《相伴到天边》。罗文和甄妮唱活了那些个播放《射雕英雄传》的夜晚。我还是个不谙世情的初中生,为此爱上了所有金庸的小说。朝思暮想的都是快意平生的江湖豪情。从听到这首歌那天起,我开始收集香港艺员的贴纸,满满地贴了两大本,贴满了一心一意的挚爱。很多年后,突然听到这首歌,我立刻热泪盈眶——那是八十年代末质朴的喜欢。整个社会都和我一样骤然张开了看世界的眼睛。而那样专注地梦、透明地爱若放在今天,哪里还有迹可寻? 高二喜欢上了陈百强。仅仅因为他象高三的一个陌生男生。每天中午我都要在学校的广播室里放《一生何求》,再从窗口探头看那男生打排球。在我的推想里,长得如此清朗的人完全应当品学兼优。后来终于从球队的同学那知道了他的名字,结果高三排大榜,我万般失望地从最后几个名字里找到了他。我们没有过任何交流,我上高三那年,他随着电信局的绿卡车来学校修电话线,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靠想象去美化一个人的心理落差有多么巨大——当我在异乡的校园里听到陈百强离去的消息,我牢牢记住了他曾经唱的“刚刚听到望到便更改/不知哪里追究”。至此才从充满幻想的半空老老实实坠回原地。 再就是我最终告别学生时代。酒不知喝了几巡,泪也洒了无数圈,还是不相信就这样做了终结者。就在那个晚上,毕业生的告别晚会,一个记不清姓名的小个子男生登台唱张学友的《祝福》,他音域极其深广,一字一铿锵,唱得男生也泪眼婆娑。那一刻,学生会排演的《雷雨》第二幕刚刚谢幕,我穿着演繁漪的旗袍,一脸油彩地站在边幕偷窥,结果和演鲁妈的女生一起哭成了大花脸。就在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今生都不再会这样留恋一首歌的徘徊,是啊,“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有谁能说那不是一个在歌声中走向完美的时代呢? 最后一首歌的凸现是我上班的第一个年头。日子平淡极了,完全没有了我想象中的自由浪漫。然后我认识了一个怪人,目空一切却长着一双鹿一样灵善的眼睛;落寞寡言却能把芝麻大的事讲得文辞飞扬。以后的套路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打,谁都不肯当俘虏,只好做了各自为战的普通朋友。我以为我根本不会把这70天的感情攻守放在心上。可是就在一个最不经意的时间,最不起眼的地点,我听到许美静唱的《迷乱》,一切竟都无声地倒流,许美静的歌是那怪人曾经的推介,那人讲的笑话、受伤的表情、难得的笑容、小计得逞的得意无一不在那歌声里完整如初地涌向我。当我终于怅然若失地举步,才发现我与身后飘荡的歌已永远背道而弛了。 真的,这一生悠长的乐谱,唱准唱熟了的不过几节旋律而已,而那浮沉在歌声中的牵绊,才是今生唱不忘的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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