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流了,心伤了,路就在脚下
张昊锋
1998年高考,我落榜了,因为不愿成为时代的弃儿,我匆匆挤上招生的最后一班车,退守到自尊的最后一道防线,无可奈何地进入宝鸡农校这一所市级中专攻读文秘。坦诚地讲,从那时迄今,我都没法把自己解放出来。梦想和现实的落差太大,以至于我的心理难以承受。
有句流行歌词说:“爱拼才会赢”。但毫不夸张地讲,高中三年对我而言是极为艰苦与沉闷的,我付出的努力现今想起来都难以置信,每天除了宿舍、教室、厕所,我几乎是什么地方也不去的,甚至连学校的娱乐室在哪儿都不知道。五更起床,深宵入眠,点灯熬油,勤奋苦读,只为心中那个追逐已久的梦——上大学。遗憾的是,“爱拼”未能让我实现对未来的憧憬,却让我成了输家。而我的一些平时根本就不学习甚至经常旷课的同学却如愿以偿进入理想的大学。追梦的途中,他们被重视,我被忽视,同一种人生却有两种不同的命运。我不知道这是我的不幸还是世事的不公,或者,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奈的悲哀。
当然,这不是我心理失衡,而是我对梦想所抱的期望太高,并且为其付出的也太多,而当其化为泡影之后,心灵上受到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
那个秋高气爽落英缤纷的十月,我带着灰色的心境去学校报了名,就在那个全宿舍的人都辗转反侧彻底难眠的能让人窒息的沉沉黑夜,我眼角滚落的泪珠打湿了大半个枕头。那夜,宿舍里每一个人都倾诉了自己的遗憾和心痛,都在内心深处不愿接受这个毁成的事实,其实,他们跟我一样,都是迷惘的一代,都在痛苦的泥潭里挣扎。
曾经用满腔的热忱去拥抱青春,却被青春踢了一脚,从梦的高阁跌入失望的现实之底。中专生——这便是我耗费三年青春所换来的回报。说什么青春无悔,说什么壮志凌云,人的一生中最为宝贵的时光又岂是几句豪言壮语所能抹煞的班?“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我真的流了泪,只因我已伤透了心。于是,精神的背叛,情感的放逐,令我在即将满一年的中专生涯中真正成了心的游牧民族。
凭心而论,中专生活比起高中生活来,的确清闲丰富许多,然而我始终感觉到的是内心深处那种隐隐的空虚和倦乏。我身在文秘班,却似远离文秘班,时常陷入茫茫然的心网中而难以自拔。有时候,我尝试着把自己融进这个班级乃至这所学校,但遗憾的是,我没法掩饰自己的苦楚,更欺骗不了自己的灵魂。或许是为寻求另一种逃避或者解脱的办法,我拼命写稿投稿,只有当样刊或稿费寄来之时,我才会有一丝欣慰,因为我的才能至少已被承认,至少我不是那种整日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自大一点说,不是我没有那个能力,而是社会没有把我放在那个位置。
开学伊始,老师们就反复给我们做工作说要我们忘掉过去,重新开始。说实在的,我也想塑造一个全新的我,但梦想破灭的创伤太重,我忘不掉昏黄的高三教室里我苦读的痕迹,忘不掉父亲看完高考榜后那种怅然失落的样子,忘不掉母亲深陷的眼眶里噙着的悲哀。人生中经历的痛苦,不是说忘就能忘的,我想,就连古圣先贤也未必能做到。
但,我的确已成为中专生,不管我情不情愿,我都得承认。
但,我总算还有明天,无论它美不美好,我都得奋斗。
1999年春节过后,我报了自学考试,试图在这个文凭学历的时代能博得一个苟延残喘的空间。于是,又仿佛重回到高三,我又用苦行僧的生活方式来管束自己,又洒汗水准备着迎接四月底的考试。尽管我的心情还是沉闷的,但起码这种微弱的振作对我而言,应当算是一次进步。
常常会有人问我为什么总是那样忧郁伤悲,我想,说到底还是因为中专生的身份卑微和前程太过缥渺之故。羞于启齿的学历文凭和浅薄的知识层次都是我们跃身社会的最大障碍。中专生,作为社会的特殊群体,面对当前经济不景气和比自己强的人才都被分流被下裁的现实,前方的曙光又在何处呢?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是的,路在脚下,然而太低的起点注定了我们要比别人付出得更多、更多……也许,明天真的会更好!
还是借用屈原的话作结尾吧:“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