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1日,星期六,武汉市武珞路一家培优学校食堂里,许多家长在等候上课的孩子。余师傅就是其中一位,咖啡色衬衣皱巴巴的。他四十出头,脸上却爬满了皱纹,看上去显老。余师傅的儿子在晒湖小学上六年级,从一年级就开始参加数学培优,现在参加了“奥赛”培优。余师傅手里的报纸已翻看了好多遍,还有一本《小说月报》。问起怎样教育孩子,余师傅感慨:蛮难!花钱不说,大人跟着受罪!
    余师傅和爱人文化程度不高,都是普通工人,他们不希望“孩子这一辈再输掉”,想方设法要让孩子“优秀起来”。儿子4岁时,开始让他学小提琴、钢琴,学琴每节课要100元,小提琴都换了好几把。学了两年,孩子不干了。
    儿子6岁了,余师傅让他到武汉某棋院学围棋。双休日上课,每月学费800元。请教练开小灶,一次要1000元。还得请一餐饭,好烟好酒招待。“学棋的要领就是一张纸,教练一下子就给捅破了,不请不行。”我们希望培养一个棋手,到北京比赛。在围棋“研究班”选拔赛中,儿子丢了关键一局,失之交臂。只有进了“研究班”,到北京比赛才有希望!余师傅请教练到某五星级酒店吃饭,一桌花了6000多元,再送几瓶好酒4000多元。儿子如愿以偿进了“研究班”。前后学了6年,本来今年就可以到北京比赛了,他又不干了。“这次又为什么呢?”“搞不明白,大概压力太大吧!”
    余师傅打开报纸体育版,“武汉棋手李喆,现在是国家少年队的骨干。他比我的孩子早学两年,都曾在武汉某棋院。人家已经上北京比赛,出名了。”余师傅接着说,学围棋当上国家运动员,补贴高得很,经济上有保障,名牌大学自动来找你,那多好!我们花再多的钱、吃再多的苦也不在乎。儿子到北京比赛,我也“扬眉吐气”啊!可是,他不学了。
    儿子不学围棋了,但为数学打了基础,“围棋是需要精确计算的”。儿子一年级开始参加数学培优,每到周末陪他来上课。中午休息一个半小时,他到处找好饭馆,首义路、司门口一带我们都吃遍了。菜单拿来,什么好吃点什么。菜上齐了,上课时间也快到了,匆匆吃几口,赶着去上课,剩下的我来“收拾”。
    今年4月,儿子在武汉参加“奥数”比赛拿了二等奖,要爸爸请客。儿子带余师傅来到汉口江滩附近某酒店,服务员把他们带到三楼一个包房,菜单像一块大砖头,包房最低消费3980元!余师傅平时请客花两三百元都觉得够排场了,根本没带那么多钱。儿子得奖了,不能让孩子扫兴。余师傅赶快给弟弟打电话,要他送钱来。弟弟都懵了:“你们上那里干吗!”
    这么多年来,余师傅的儿子从未有过完整的、轻松的双休日和寒暑假,几乎都被“填满了”。许多时候,还要家长陪着。余师傅伸出一根大拇指和一根小拇指说:“粗略算了一下,学小提琴、钢琴、围棋、‘培优’、学费加吃饭穿衣要这个数!”“6万元?”“小学毕业至少30万,上完大学要60万!”余师傅和爱人每月收入共几千块钱,家里房子都没装修。“家里能承受吗?”“那有什么办法,承受不了也得承受。”余师傅叹了口气。为了省钱给孩子,余师傅和爱人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朋友送一条好香烟,余师傅会把它卖掉,买便宜的香烟。“别人穿好的,我穿差的。别人吃肉,我吃菜。只能自己给自己作揖了!”
     “教育专家说了,孩子没必要培优,放学后就要玩。可是我们不培优,别人在培优,不搞不行啊!”“供孩子上完大学,我们就没钱了。等孩子上研究生、博士、出国,我们就把房子卖了供他。我们没多高文化,只能搞好后勤服务。”余师傅从不打骂孩子,也很少和儿子交心,只是默默“搞后勤”。“你们这么用心良苦,孩子怎样呢?”“小提琴、钢琴、围棋半路不学了,搞‘奥数’又叫累。”“你们宁可累折老腰也不让他受一丁点委屈,这是在爱孩子吗?”余师傅沉默了一会儿说:“中国的家长都这样,你有小孩时就明白了,谁不希望孩子有出息!话说回来,到底怎样爱孩子才算对……”
    快下课了,余师傅向教室门口走去,留下一个疲惫的、微弓的身影,还有一连串的问号。
    这是一次面对面的“暗访”。余师傅讲述时像拉家常一样,记者很少插话。听完他们的故事,记者感到震惊,也感到心痛。家长都希望子女成材,关键是成什么样的材?父母都爱孩子,关键是怎样去爱?
    有的父母只有爱的“渴望”,却没有爱的“能力”。余师傅这样的父母属于什么呢?现实中还有多少这样辛苦的父母?这到底算不算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