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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学生创业不是件浪漫的事

作者(来源):[暂无]    发布时间:2001-01-08

    □主持人: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赵明

    □嘉宾:北大天正总裁黄斌

    □社科院财贸所电子商务室副主任荆林波

    学生创业现在很少有人提了,在比尔-盖茨旋风刮过之后,在许多人希望中国的校园里走出个比尔-盖茨来的愿望还没有实现之前,人们就对学生们失去了耐性,当年的欢呼声被现在的一片骂声取代,学生创业公司像.COM们一样,有些倒了,还有一些在失落与渴盼中生活。

    北大天正也是学生创业风潮中以学生创业的名义成立的公司,尽管后来黄斌极力回避学生创业的概念,说是怕给人不成熟的感觉。在北大清华当时成立的那拨学生创业公司中,现在数天正动静最大,势头最猛,这是我关注他的原因。我想这里面肯定有故事。

    黄斌说,学生创业可不是个浪漫的故事。

    黄斌是个很值得琢磨的人。他在北大校友圈子里小有名气。北大哲学系的,从创办爱必得电脑到创办天正,现在来看,都还算成功。在前年四月科协的一个研讨会上,黄斌到会介绍了他的学生创业公司,介绍了他的网上邮局。吃饭的时候我们在一个桌上。他是那种不太张扬的北大人。

    黄斌做事有远见,不怕吃苦。做PC做的很挣钱的时候,他选择了转型。中关村最早卖PC的没几个想转型的,转型有风险,挣点钱算了;就是有个别人想转型,转成功的也不多。黄斌说,他在以前做得很小的时候都想做一个很大的事情,觉着是做标准比做软件强,做就做微软那种平台似的东西。他的mail2g就是个标准——电子邮件的标准,是个平台。

    黄斌说,远见、信念、热情,是成功的前提。他说这是孙正义总结的。

    九九年正好是学生创业潮,北大清华势头很猛,团委领导听说我的项目是学生搞的后很感兴趣,就让我们做北大的学生创业公司

    记者:我知道你是北大哲学系九一届的毕业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卖起了电脑,还作出了品牌,再后来怎么又成了学生创业潮中成立的北大天正的总裁?

    黄:八九、九零年时联想四通的品牌形象已经起来了,IT行业是当时许多北大学生的梦想。我九零年就开始在中关村帮人做事儿,找数学系的给人写软件什么的。九一年毕业后留在中关村,那时候也有学生创业,当时创业环境和现在不一样,第一没有风险投资;第二没有《公司法》,那时候办企业还要带红帽子,挂集体所有制;第三没有职业经理人。许多人都去了外企。那时侯创业要走残酷的原始积累过程,我一开始做一些小软件、做系统集成、在DOS状态下帮人联网、做贸易卖PC,九一、九二基本上是混在中关村。

    我记得九三年六月的时候我才有三千块,到年底做到50万;九四年一年突破100万;九五年开始觉得做PC很有前途,那时候方正还没做电脑,只有长城、同创,自有品牌PC很少;九六年我就申请了一个生产许可证;九七年大举作。

    九七年我就有了危机感,其实我一直认为卖PC是个资本的原始积累,再这样做下去没有前途。做PC对我自己来说能挣钱,而且能挣不少的钱,但做事业没有价值,我感觉PC的舞台不够,附加值低,市场受限制,爱必得电脑做起来的时候,国家各部招标绝对还是倾向于联想长城这样的企业,许多地方上买了我们的电脑财务上报不了,还要找他们的票。我在做得很小的时候都想做一个很大的事情,我长期以来就有一个想法,想做一个比较厚实的东西,一个比较广的东西,我成立实验室的目的就是做一个平台性的概念,把大家都吸引过来。

    记者:转型不仅需要眼光,更需要勇气。

    黄:我自己有一个看法,现在都是参与标准之争,在IT的食物链里面,标准是制胜的最高点,我们现在国内PC的组装,包括软件的应用,绝对是食物链的下层。要想达到经济上的收益递增,制定标准后,每多一个使用者,收益就多一些。九三年我就想做,但我要首先完成资本原始积累。

    荆:边际收益递增。传统经济是边际收益递减。实物交易中国是卖出去不少东西,浩浩荡荡,等人家一个软件返回来,都给你抵了。

    黄:所以九七年成立了一个实验室,叫志必得,清华北大北航的一批博士硕士到实验室任项目负责人,搞开发。这个实验室没有明确的商业目的,谁有好的想法、谁能组织人马,就做个预算投一笔钱去做。从九七年到九八年做了一年,大部分项目无疾而终。毕竟是些在校的博士硕士,搞东西很困难,但当时我还是不灰心,鼓励做下去。当初投的100多万只剩下十几万了,实验室只剩下三个人,就是我、张明、戚文敏。当时张明还是学生、戚文敏也在上学,其他人都走光了。他们俩觉得跟我做还有前途。九八年我们转行了,做VOD,拿了个九九年国家经贸委重点新产品,还有一个是mail2g(电子邮件2代)。

    九九年“五四”80周年,北大团委的朋友找到我要赞助,偏巧当时戚文敏担心成绩不过关毕不了业,我就跟团委的介绍了戚文敏的情况,说他一直在我这搞项目,你们得帮忙通融,解决他的后顾之忧。九九年正好是学生创业潮,北大清华势头很猛,团委领导听说我的项目是学生搞的后很感兴趣,就让我们做北大的学生创业公司。1999年11月20号把公司全部注册完了,北大是以无形资产投入。

    记者:后来为什么选定做mail2g呢?

    黄:这个项目是这样确立的,实验室没搞出什么东西来,九九年五月,我去重庆出差、张明去温州办事、戚文敏在上海探亲,我跟张明通电话的时候说我们要好好想想,我们到底做什么东西。张明还真去想去了,他给我打电话说电子邮件有问题,我们可以去做它,我们三个都是在九四、九五年就用电子邮件了,我说你赶紧给戚文敏打个电话,问问他技术上有没有什么问题,戚文敏说技术上可以解决。我说我们赶紧回北京。

    戚文敏是计算机系的学生、从大一下半年起就不上课,在外面给一些公司编程序,他一直追踪的是最新的东西,他是个天才,是一个电脑奇才。张明是物理系的、非常聪明,善于设计结构。结构出来后戚文敏从技术上论证了,回到北京后提出一个原形来。mail2g可以作成一个标准的东西。

    记者:有了原形就对外发布了?

    黄:对。九九年12月5号,北大在国际会议中心发布学生创业公司项目,记得当时有六个。晚上就有许多人找上门来,从12月到年底,从8点到晚上12点钟,我们仨一个人和好几个人谈,有记者,有投资商,当时我就觉得有问题了,因为我们就一个原形,还不是一个商业化的产品,我们怕不小心把技术核心说出去,当时也确实说了许多技术出去,再有就是牵扯的精力太多,这样谈下去肯定成为一个泡沫,思路都谈乱了。12月下旬,四家投资公司来邀请我到他们那谈,我打算先到厦门,再到深圳,再去上海。在深圳我们现在的投资商投了一千万,我到他会议室,他说我支票填好了,你给我签字,支票你拿走,他没说别的。

    当务之急是低调,偃旗息鼓把产品搞出来,我们已经宣传出去了,要搞不出来成为一个泡沫就对不起北大了

    记者:你那会儿缺钱吗?

    黄:缺钱。我回来召开股东会,学校想交给方正做,但当时方正领导层在调整。我说资金到不了位没法进行下一步的安排,当务之急是低调,偃旗息鼓把产品搞出来,我们已经宣传出去了,要搞不出来成为一个泡沫就对不起北大了。我记得当时有一个记者发稿时把断线续传搞成断线传,许多人说北大出了“李洪志”,水变油,我压力很大。

    校领导同意了,我跑到深圳拿回一千零五十万,第一笔风险投资,从发布到拿到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说实话,项目发布完之后我们能不能做出来心里一点谱都没有。2000年初开始招兵买马,因为开始只有四个人,我们三个和一个技术员。起初我们打算春节后完成,然后是五六月份,都没出来。这个体系设计的技术难度、复杂性涉及计算机本身一些前沿性的学科,还有大量未知的技术难题需要解决,同时还要做大量研究性工作。开发过程很辛苦,那时候有许多记者许多投资商要来谈我们都谢绝了,因为在谈下去没什么意思了,我压力很大,我担心他成为一个泡沫,担心天正这个产品出不来。

    你可能有很好的idea,有很好的技术,但是你不一定能把它做成,所以真正的专业人士,不太看好所谓学生创业的概念

    记者:你好象并不喜欢学生创业这个概念。

    黄:四月份纳指下跌,八九月份媒体给学生创业泼冷水,这个学生创业公司倒闭,那个学生创业公司倒闭,舆论导向都变了。我们非常不希望人家认为我们是学生创业的公司,因为专业的投资人或专业的管理团队他认为你很幼稚,你缺乏素养,缺乏把一个事情做好的经验,这是学生公司要面临的问题。你可能有很好的idea,有很好的技术,但是你不一定能把它做成,所以真正的专业人士,不太看好所谓学生创业的概念。另外我们公司在急剧膨胀,有从美国回来的MBA,有博士后,都是精兵强将,有很多人是可以做一个公司CTO这个位置的,这样的人要靠理念、环境、待遇种种因素弄在一起,你一个学生创业公司很难去驾驭他们,心态上要进行调整。我们三个没有把自己当学生,我九一年就毕业了,戚文敏也不把自己当学生,他大一就在外面;张明大三就跟着我干,他也没把自己当学生。就是媒体为了炒做,这给我们带来负面影响。当时我们内部发布的所有信息都回避学生创业概念,跟记者谈也要求人家不要把学生创业写进去,我们很怕这个东西。

    真正投资商要投你的时候,不会因为你是学生创业的公司,也不会因为你是北大的公司,它是非常精明的,投钱的时候肯定要看项目

    记者:其实你最早的卖点一是北大的牌子、二是北大学生创业的公司,否则是不是不会有那么多投资商找上门,也不会有那么多媒体来关注呢?

    黄:应该说还有项目本身,这三个因素都在起作用。

    记者:但是开始许多人对你的项目并不了解。

    黄:我们项目发布后,来了70多家投资商,真正投资商要投你的时候,不会因为你是学生创业的公司,也不会因为你是北大的公司,它是非常精明的,投钱的时候肯定要看项目。我们这个投资商为什么投钱呢?开始他从深圳叫了几个搞计算机的博士,和我们侃技术,问得非常专业、非常深,我们就答,侃了一个上午,老板在旁边看,这样他才同意,他不会白给你钱。

    记者:项目进展顺利吗?

    黄:我们压力非常大,我们开发了六个版本,浪费了几百万行源代码,思路一直在调整,直到8月1号作出第六个版本,为了纪念这个日子我们叫0.81版本。

    记者:产品开发出来也挺艰难的。

    黄:我最大的体会是终于把这个体系搞出来了,确实实现了我们在去年说的这些功能和性能,而且做得更好,至少我们没有去骗人,没有制造泡沫,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我们至少对得起北大。下一步是商业运作和市场运作的问题,相比起技术来说要好办一些,产品出来了嘛。

    记者:产品最初的轮廓是在你头脑形成后来见到他们和他们讲的?

    黄:当时我的脑子里还没有mail2g的样子,我们只是探讨要转移到互联网上要做点什么?

    荆:研发是需要狂想的,用倒计时的方式往后推,先打枪在前,到时候要做出来,狂想要落地,要不然从现实出发就不知道往哪走。

    黄:后来我们总结,我们是一路狂奔,全部是计划在前,然后朝这个目标赶紧赶,搞的每个人疲惫不堪。

    荆:你们的一个成功点,在于有一个好团队,很有意思。你的CEO、CIO、CTO班子搭得非常好。

    黄: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要播出伙伴,从四月开始他们跟踪拍摄了四个多月。

    荆:还有一个成功点可能是背后的北大。

    黄:按我们说是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是当时互联网发展的环境,学生创业的受关注,我们一开始就放了颗原子弹,引起轰动。再说自己也是干事的人,在认认真真地做。

    记者:你现在还没有实现商业化,要实现收益还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吧?

    黄:还要半年的时间。我们把平台建起来,在平台上还可以有新的应用,后续的产品还有很多。

    记者:风险投资进来后干预了吗?

    黄:幸好他没有,管理上全部放手让我们,反过来说幸好他放手了,我们才把这个产品做出来,因为他放手我们压力就很大,如果他真是派人来,到最后可能真是完不成,因为完成这个产品按常规,在今年春节前后还是遥远的事情,我们当时看起来是不太可能完成的一个东西,但是大家有责任感、压力、团队精神,再加上操作技巧、策略,才把这个事情做出来。

    记者:就像你偶然遇见张明、戚文敏,天正的成立是不是有很大的偶然性?没有他们俩会有天正吗?还是你头脑里有个概念,想做个技术的东西出来,不断找人来试试就找着人了?

    黄:是这样,我知道往哪个方向迈进,在朝这个方向努力的过程中,肯定有许多人要进来,我看到谁不错,就把这个人拉进来一起往前走。

    荆:寻找同路人。谁善于合作

    谁才可能取得成功

    记者:人家都说北大的人是不好合作的。黄:正好相反,我们判断能力和反思能力还可以,合作能力还比较强,当时为了爱必得,我和各个层次的校友都合作过,都合作得很成功。

    荆:中国人最不善于合作,学生更是这样,但是谁善于合作,谁才可能取得成功。

    记者:你和别的学生创业公司有什么不同?你觉得你成功在什么地方?

    黄:最困难的时候,技术陷于停顿的时候,我心里对这个项目还是充满了希望,这种感觉非常难得,公司最不幸的是管理层失去信心,这最致命。我感觉能做大。最困难的时候,亲和力、理念,让我们的团队战斗下去。

    荆:学生创业还在创,潮起潮落。合作精神是成功的关键。

    不管是不是学生,创业的艰苦性和复杂性是存在的,这可不浪漫

    黄:不管是不是学生,创业的艰苦性和复杂性是存在的,这可不浪漫,要竞争,要把公司拿到资本市场上去运作,学生创业不如非学生创业容易成功,因为后者心理承受能力强。学生的幻想较多,学生创业潮时一大批风险投资商大骂北大和清华,因为学生要价太高。不可否认,一些最优秀的人才在高校,它们具有创业的条件,但是这种创业的气氛很容易让人追求表面的和浮躁的东西,学生不知道创业的过程该如何走。纳斯达克下跌以前,风险投资给学生一两百万他不要,他说值500万甚至开出天价1000万,到风潮一变许多人开始骂学生的时候,学生创业公司很困难,难以为继,学生开始怪风险投资商有眼无光,说我这是一个很好的ider,没有人来投资,双方感觉都没有到位,过高地抬和过低的贬。

    记者:你不动摇是不是钱进去,总得听到点响声吧?

    黄:跟钱还没有太大关系,重要的是这次机会对我人生来讲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机会,我要把它做成了,我下面的舞台会更宽,我要做不成,我就跌到深渊去了,也没法再和北大打交道了。

    记者:你对技术理解多少?

    黄:严格来讲我不懂技术。但如果拿我们公司技术最好的一个人来带队伍,相信很快会垮掉。这是毫无疑问的。

    荆:这种事情在IT行业很多。

    黄:不懂是不懂技术开发,但是对技术的把握、产业发展前景的把握,比搞技术的人把握的要好,这是我的强项。宏观上我把握得很好,我能理解你的原理,能做出一个直观判断,你是对的还是错的。

    荆:懂得太多的人,反而当局者迷。

    黄:还有一点,我还会从市场眼光来判断技术。用用户的眼光。我告诉他们,你的东西是被人用的,不要从技术人员的角度去思考。

    记者:你是凝聚了一批人,先吹泡沫,再把泡沫变成了现实。

    黄:我们先把这事喊出来,再去做,确实冒很大的风险。现在这是一个集体的产品,没有一批优秀的人这个产品是搞不出来的。

    记者:接下来还有没有什么风险?

    黄:要形成标准,要形成世界产品,必须开拓世界市场。美国市场肯定要去。美国市场做好了,也会带动其他市场。

    荆:下一步面临市场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