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自愿掏钱请高水平教师个别辅导孩子,弥补学校应试教育的不足,是家长的自由。教师业余时间搞有偿家教,凭劳动合理合法地挣钱,无可厚非。事实上家长如果真正请到了高水平家教,的确能给孩子以帮助,“后进生”或许会后来居上,顺利升学,甚至考上名牌,优秀生则可能如虎添翼,有望跻身“哈佛女孩”、“斯坦福男孩”。但在课堂内外,辅导自己所教班级的学生乃是教师责无旁贷的职责。如果给自己所教班级的学生搞有偿家教,那就不是什么“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问题,而是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有违师德规范,有损教育形象,有碍学校稳定,引发多种矛盾。
    优生普遍有较强的自学能力,若无考托福等高要求,一般不会请家教。热衷请家教的多是中下面学生家长;近年择校生、议价生比例不断攀升,中下面大了,“病急乱投医”的家长多了,家教热能不升温?然而请家教得有经济实力,即使在城市重点中学,有能力请家教的家长恐怕也只有二到四成,而且所请家教学科集中在数、理、外,因此少数教师门庭若市,多数教师实际上难有人请。挣大钱的欲望驱使一些难耐寂寞的教师靠山吃山,利用任教、当班主任的优势,瞄准自己所教班级的家教“市场”,主动出击,各显神通:某数学教师明确告诫自己班上学生,请校内外其他老师当家教就是对他的不尊重;某语文教师把自己高考猜题经验吹得神乎其神,吸引学生上门;某政治教师用出难题考倒一大片的策略,促使学生认识政治学科也得请家教;某班主任一听到学生请非本班教师当家教就立刻找学生谈话、给家长打电话,进行干涉……
    某物理教师兼班主任教课不受欢迎,连自己布置的作业题都讲不清,但诱使所教班级学生搞家教的本领超群。一接新班就拟了个应去她家补课的学生名单,每人每次20元。有的家长欣然从命,希望藉此机会与班主任套近乎,使孩子受到特别关照;有的家长明知无益但不敢得罪班主任,叫孩子委曲求全登门受教;当然也有一些学生、家长以沉默作回应。该教师办法多,除了亲自个别谈话、打电话,还叫班干部出面做工作。她搞家教和上课一样马虎。有一天上午她通知七、八个学生晚上七点去她家,学生按时到,等到七点五十她才回家。原来她是有名的“牌精”,样样牌艺精湛,下午一直在与同事们打牌,到家时还没吃晚饭,学生等得不耐烦,但敢怒不敢言,她是班主任,谁敢得罪?她还有一手不愁学生不上门的“绝招”:每次期中、期末考试前,她都要向家教学生透露物理试题,使他们物理及格,甚至得高分,制造家教学生成绩“明显进步”,所教班物理成绩比别班好的假象,向校方和家教学生的家长邀功。某女生物理经常不及格,某次期中考试前去她家搞了两次家教,期中考试考物理时,惊喜地发现考题全是该教师搞家教时讲过的,轻易地得了90多分。这个秘密一传开,该教师的家教生意自然火爆起来。有的学生平时并不每次都去,期中、期未考试前的两、三次则一定去,目的就是听她露题。期中、期未考试前几周她最忙,一个晚上得安排两批,每批学生少则七、八个,多则十几个,一个晚上进账数百元。一所学校只要有一、两个这样的典型引路,为自己学生搞有偿家教就会全面铺开形成风气,应试教育必定雪上加霜:
    学生负担更加沉重。每天白天上八节课,除了校方组织的周日成建制补课、周六名曰奥赛培训的集体补课、每周2至4个晚上的培优班或补中、补差班集体补课,余下的晚上还得参加班主任、任课老师的家教补课,作业习题永远做不完,还有什么时间去自主学习发展个人兴趣特长?
    课堂教学更加低效。为了体现家教的优越性,吸引家教生源,一些教师课堂上留一手,该讲的不讲,留到家教时讲。某家长说得好,“有的老师白天本校有课,下午课外活动时间、晚上和双休日有学校安排的补课,在校外补习学校又兼了课,还要打牌,搞家教,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时间备课、钻研教学业务?作业、试卷没时间看,可叫学生代劳,备课可不能由学生代劳,不备课,上课又还有什么质量、有多少效率?”
    师生关系更加异化。不论怎么宣传家教的优越性,教师也只能吸引自己班上的部分学生登门有偿家教,对家教学生的亲和、对非家教学生的疏离往往难以掩饰,不时溢于言表。非家教学生对教师亲疏冷暖是很敏感的,虽然不敢公开进行道德评价,但是内心的鄙夷不可避免地会在好朋友中私下交流,有的说:“老师变老板,人格换钞票,公平买卖,符合市场经济规律。”有的问:“老师可以露题,学生能不舞弊?”家教学生对因“财”施教的教师也没有感情,有的认为:“好比向小贩买东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等价交换,谁也不欠谁的,不存在买方尊敬卖方的问题。”有的甚至抱怨:“花了这么多钱,成绩还上不去,看样子买了假冒伪劣,倒霉!”教师不重道,学生怎么会尊师?
    教师之间矛盾更加复杂。家教“市场”有限,冷门家教学科的教师长期备受冷落,有的心灰意冷,有的愤愤不平;部分热门家教学科的教师为争夺所教班级的家教“市场”而互相猜忌,明争暗斗,教书育人的团队由于少数人引入了“商业竞争”而四分五裂;个别人甚至在课堂上公开攻击、贬低疑为抢生意的同事,把矛盾公开在学生面前;至于反对给自己学生搞有偿家教的教师则会因为涉嫌断人财路而立即成为猛烈攻击的焦点。
    有一年秋,某市教委召开直属中学教工大会,宣布教师职业道德规范,规定教师不准为所教班级学生搞有偿家教,几年来,违规教师不是少了,而是多了,规范成了一纸空文;今年该省教育厅又下文规范中小学教学行为,其中一条是禁止教师为本校学生搞有偿家教,禁止的范围由“所教班级”扩大到“本校”;某省重点中学校长连续两次在教工大会上传达省厅文件,然而一些教师仍然我行我素,红头文件仍然不能落实,教育行政部门的诚信再次受到考验。为什么一些学校会有令不行、有禁不止?
    原来,给自己学生搞有偿家教虽说和乱收费、乱补课、乱订资料同属违规施教,但又都是应试教育的常规。一些对素质教育和教育执法阳奉阴违的教育系统干部认为,不论是学校组织收费补课还是家长掏钱请家教补课,都是为了提高应试成绩;不论效果如何,补总比不补好;只要有利于提高升学率,就不是什么错误,因此曲意宽容,睁只眼、闭只眼。在教师考核、聘任、提薪、评优、评先、评高级、特级、提干、甚至发展党员工作中,都不把这类违规施教行为当作问题。既然违规教师什么好处都能得到,什么后顾之忧都没有,违规施教自然屡禁不止,泛滥成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