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呕出一颗心来,我为病梅哭泣。
    一、 弃孩们,在压抑中啜泣……
    总也忘不了端木的那篇《我以性命担保》。被老师定论为“没有数学脑子”的女儿,在国外呆了几个月,得到的竟是有数学“特长”、能“优雅”而“创造性”地解决难题的评价。有“一大堆必须及时改正的缺点”的女儿,竟有老师说,“我很喜欢像她这样有毅力的学生。”“我以性命担保她行。”一个理科成绩有“江河日下”的趋势和沉重的心理压力的孩子,在国外几个月,就成了“独立、灵活,非常善于适应生活中的变化”,能“以乐观的态度看待将来在大学的学习”,“积极进取、善于接受挑战的女孩”。这变化确实让人吃惊。
    这里没有什么中国外国的月亮哪个更圆的问题。我说到它,只是想印证一个我们并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以应试为功利性目的的教育(无论是学校教育还是家庭教育)中,人们已经习惯于用分数把学生划分成三六九等,而如此用分数为孩子的潜能和发展所作出的定论是多么不合理,又多么残酷啊!正是这样的定论,在人为地“制造”着大批老师、家长、同学眼中的“差生”!
    “差生”队伍的庞大,令人惊骇。据全国少工委的一项统计,在我国现有的3亿学生中,被老师和家长列入“差生”行列的学生已达到5000万人,每6个学生中就有一个差生,他们在学业上不再被认为有什么希望,而业已成为家长和老师的“问题孩子”。有统计,这一总数相当于1个法国、10个瑞士、100个卢森堡的人口数!(《他们失去了希望》北京青年报/2001-06-25/记者 陈焱)
    “差生”的生活里,充满着来自内心的愧疚与自卑,充满着来自他人的歧视和冷眼,学习的热情被沉重的心理负担消磨殆尽,更多的人,在分数的争夺战中,惶恐压抑,落魄失意,丧失了尊严和自信。
    一个学生在作文中写道:那些成绩好的学生,是高高在上的花朵,我们只是不起眼的小草。花朵总有园丁的精心呵护,小草却只配自生自灭。等到它枯萎了,影响美观了,园丁也就把它铲除了。
    就这样,“差生”自然而然地成了教育的“弃孩”。“弃孩”们,有的承受不了沉沉重负,在屈辱、惶恐和绝望中自戕了。有的,为了分数,为了名次,或无奈出走,或被父亲拳打脚踢,甚至惨死于母亲之手……
    蹲下来倾听孩子的心声,你可以随处听到“差生”的哀鸣。
    是的,我们不能回避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可我们的教育,究竟应该告诉学生:“你是多么差劲!”还是该告诉他,每一个人,都有进步的希望,都有成长的权利?
    二、 狼孩们,在逼迫中扭曲……
    学习,是成长的必经之途,也是一个完善生命的过程。我们的教育,我们的课堂,却把这个需要学生热爱的过程变得令人生厌。
    “6月14日上午,对于年仅8岁的二年级小学生芳芳来说,是一个痛苦的日子。她仅仅因为做错一道数学题,就遭到了数学老师刘某令人发指的调教,致使芳芳右耳垂部被拧成1.5厘米的皮肤挫裂伤,右耳内部骨肉分离。”(法制日报/2001-06-22/韩萍 张普)
    不必要再举其他的例子了。从这里,我们已经可以感受到教育与孩子有多大的对立!这样的教育,还指望学生心悦诚服?这样的教育,还指望孩子好学上进?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我去炸学校……”多么可怕的歌谣,却在孩子们中间传唱得火热,它意味着什么?
    学校,已经不是孩子们的乐园,而是让孩子们又怕又恨又无奈的炼狱。大人们全体一致地把孩子们往一个模子里赶,偏偏出来一些塑不成形的,被逼之下,狼性发作。杀死母亲的,火烧师门的,毒打老师的,还有那些“小混蛋”、“小霸王”、“小恶魔”,“小流氓”,那些教育的“死敌”……
    在压制中灵魂被扭曲的“狼孩”,以一种可怕的方式向教育抗议着,报复着。我们都在感叹,现在的孩子越来越难教了!厌学的学生越来越多了!学生越来越敌视学校了!却没有想到,这种尴尬的局面,是教育的自食其果,是应试教育把学生往一条道上死逼所制造出来的悲剧!
    三、 偏才也叹息……
    “我现在脑子里很乱,不知该说什么,从何说起。只是感到在我周围有一股无比强大的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压力,是从应试教育而来。这种教育方法,对我这种学习成绩差的同学是一种摧残,因为你成绩不好,就一切都完了。”
    这是一个叫子君的17岁少年的出走留言。“告别书”里,诉说着一个爱好体育的特长生对教育的不满,他在高呼:“我是一个牺牲品,但我希望是最后一个。” (中国青年报/2001-05-25/蒋韡薇 )
    其实,像子君这样失意的偏才又何止一个!
    他们本来可能是一棵作家的幼苗,一个画家的嫩芽,一块音乐家的胚子。他们本来可以凭着自己的禀赋和天分寻找到自己热爱的目标,本来可以在满腔热情地追求中活得开心快乐,丰富充实。但在残酷的现实里,不是因缺少发展空间使他们才气被磨灭,就是因不合理的评价使他们找不到上进的自信和勇气。最终也只是无奈,只是叹息。
    四、 假才最可鄙……
    在应试教育里,分数的高低是衡量学生老师成功与否的指标,学生只要成绩好,总能得到青睐,得到老师家长的赏识,即使毛病多多,也会因分数的光彩而忽略不记。这就是所谓的“百分掩百丑”。老师只要能教出高分数,不管是靠强制、填鸭,还是抢占时间,奋战题海,总之,黑猫白猫,能考高分就是好猫。老师的高分数之下,是缺乏远见、急功近利的成就感,是废弃其他、以智育为首位的满足感。学生的高分数之下,是“养尊处优”、唯我独尊的优越感,是众星捧月、“以我为重心”的自私欲。甚至在分数的掩护下,阳奉阴违,滋养劣迹,习惯于做“假人”。无论是高分低能,还是弄虚作假,结论只有一个:“只要分数高,就是好宝宝”。从这个意义上看,许多普通学生从心里看不起有些“三好生”,不无道理。
    不仅如此。我们的教育中,存在着一个最严重的失误,即忽视了对学生智育以外的全面素质的培养。尤其丧失了对学生的人文熏陶和全面关怀。“人们总是认为科学最有价值,因为科学揭示了世界最为本质的东西,为此在课程设计中认为只要掌握数学、物理、化学等知识,就可以完全解决人类生活和生命存在的全部问题。这种知识观观照下的课程设计,知识成了第一性的东西,而人自身的欲望、需求、意志随着这种知识的包裹则远离而去。这种知识观导致了在课程设计中只是过多地注重学生知识结构的培养和认识图式的建构,教育并没有真正地深入学生的精神世界,并没有与学生精神的完整性相交融。”(《基础教育应给孩子奠定什么基础》《中国教育报》/2000-11-11/毛亚庆 )一方面,我们的文科教育也如理科一般题型化,把生动活泼的知识,肢解成一道道考题,把本来可以容入精神世界的养分变成要学生死记硬背的试题,让学生认为学习人文学科根本没有意义。“人”的教育的偏失,致使青少年在精神上没有一种文化底蕴作为依托,精神上没有一种可依恃的东西。另一方面,长年追求能得高分的捷径,片面的追求升学率,使一些学生鄙弃副科,只注重理科成绩,久而久之,知识的硬壳内,没有了真实的内心,没有了“人”的存在。高智商低情商,思想贫乏浮浅、情感淡漠麻木。
    这样的“人”是“虚”的,这样的“才”是“假”的。不是时代所需要的人才,不是能承担未来使命的人才。
    五、 庸才在继续……
    素质教育的口号已经叫得人耳膜成茧了,但教育一个劲往死胡同里钻的状况,在许多地方(应该是大多数学校)并没有得到改变。请看下面关于乡镇学校教育状况调查中不堪入目的体罚:(广州日报大洋网/2001-06-07/记者王军华 )
    罚学生写字,抄课文,最多一万字,写不完就打。
    扭他们的耳朵,揪他们的头发,抓住头发往墙上撞。
    让学生蹲在桌子底下、蹲墙角、跪台阶、跪碳渣子、蹲马步。
    让学生用自己的衣服擦黑板,用舌头舔墙上的脏物,吃脏纸,吃粉笔。
    夏天让学生在太阳下曝晒,或站在雨中仰头张口(有的一上午,有的一整天)。
    让学生跪在讲台上,跪在走道里爬。
    给学生脸上涂粉笔,抹泥。
    ……
    这就是我们的教育(乡镇中学尤其如此)!
    我们的教育究竟想打造什么样的人?
    是逆来顺受者!
    是奴化的品种!
    是听话的奴才!
    让人心酸的是,这些被体罚的孩子,在问到他们恨不恨老师的时候,说的是:“老师是为了我们好!”
    我看不出那些可恶的做法为的是学生的哪门子好,我也不敢设想这样打造出来的“人才”将会是怎样的“人才”!
    我们的教育,总喜欢加工同一型号的产品,让学生读着一样的应试书,写着一个腔调的作文,拼着一样残酷的分数,最后被捏成一个规格,没有个性,没有自己,而是唯唯诺诺的庸才。那些与众不同者,自然成了“异类”,成了教育排斥的对象,成了最终要被逼为废品的异己。
    大一统的教育,扼杀了学生独立人格的同时,更淹没了学生的创造性。
    哈佛大学校长曾讲过这样一段发人深省的话:“在迈向新世纪的过程中,一种最好的教育就是有利于人们具有创造性,使人们变得更善于思考,更有追求。因此,教育要创新,其核心就在于教育的个性化,通过个性化的教育来培养创造性人才所必备的创造性人格。教育的个性化是教育本身发展的需要,也是人们个性发展的需要。”(《弘扬个性化教育 培养创造性人格》,山东省临邑师范学校,李素华)
    看看我们的教育,我们的学生,有多少展示个性的自由天地?
    在深化教育改革的今天,我们其实仍然没有看到真正的素质教育在哪里。我们感受到的是应试的把戏在愈演愈烈中继续。我们的时代,是一个变革的时代。我们的孩子,将要挑起更为艰巨的重担,但我们的教育,却还在把他们往死胡同里逼……
    在我们面对着被扭曲的生命的时候,我们依然为这些被缚被绑被人为弯曲成型的“病梅”而哭泣!
    看看这个美好的梦想吧:
    “我们应该把我们的小学办成儿童的天堂,我们应该把我们的中学办成青春的田野,我们应该把我们的大学办成自由的太空。”(马克义《关于中国教育的哲学反思》)
    这样的理想太渺茫。
    但如果没有这样的企盼,我们教育的希望又在哪里?
    我们怀着那个美丽的梦想,和龚自珍一起呼唤: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将人才!”
    我们怀着那个美丽的梦想,“甘受诟厉”,为孩子们,呼唤一种真正的教育,“人”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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