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心事(8)
零 雨
翔走进玫瑰庄园，带他来的人把他引到叶郦娅的房间。
房间里却没有人。
“叶郦娅小姐真的病危？”翔回头问带他来的人，但那人已经退出去了。
红色天鹅绒窗帘后面，传出几声佻薄的笑声。
翔脸色一沉：“叶郦娅，这种玩笑并不好笑。”
红色帘幕“唰”地扯开，后面并不是窗户，而是一张巨大的“三界人天图”。
叶郦娅穿着一身华贵的礼服，神色落寞地靠在图上。她用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摩搓着图中央的一个地名——夜摩天。
“夜摩天女王，是一个无上光荣的称号，对吗？”叶郦娅问。
“当然。”翔回答。
叶郦娅笑起来，笑容很苍白，她看着翔，又问：“未来的女王嫁给未来的天王，这是最完美的婚姻，对吗？”
翔没有回答，四目相对，茫然在死寂的房间里流漾成灰色的情绪。
沉默了很久，翔眉头紧紧一蹙，转身，走向屋外。
叶郦娅的脸上掠过一丝冷湫湫的悲悯：“为什么你没有勇气，大声说出，你要为你心爱的姑娘毁弃我们的婚约？”
“我心爱的姑娘就是……你啊。”翔说出这句话，觉得心沉陷进最深，最暗的地方，再也无法救拔。
叶郦娅纵声大笑，笑出了眼泪，笑是假的，泪却是真的。她拿起一面镜子，举到翔的面前，说：“殿下，自己看看您的样子，哪有一点真诚？哪有一点热情？其实，你撒慌的技术只能欺骗你自己。”
翔不去看镜子里的自己，扭过头，眼光正落到“三界人天图”上，灰色的图里只有夜摩天和南天界是用彩色勾勒出来的，那大片的彩色散发着无法抗拒的诱惑，足可眩惑他整个的世界。
叶郦娅把镜子转向自己，看着镜子里毫无表情的美丽容颜，淡淡地说：“我们今天就举行订婚仪式吧。”
“翔——你在里面吗？”
雪芙的呼喊从大门口传来。
翔和叶郦娅走到窗前，看到正焦急摇晃门栏的雪芙。
看门人走出来，要赶走雪芙。
“让她进来吧。”叶郦娅推开窗子，对门房说。
雪芙抬起头，看到了叶郦娅，然后看到站在她身边的翔。
门房把门打开，雪芙没有进去，只是看着翔，对视里，她看到他用沉默表达的绝决，于是，看到仅存的对温暖人生的梦想被一点一点冻僵。
看到雪芙转身离去，翔要追出去。叶郦娅挡住他，说：“我们的婚约是我们父母的决定，您完全有再选择的权利。但是，.我要告诉您，如果您现在去追她，我们的婚约就此作废。我有我的自尊，我需要一个尊重我的丈夫。”
翔怔住片刻，点了点头，说：“我尊重父母的决定。”然后，站到“三界人天图”前，再不说一句话。
叶郦娅的嘴角挂上一丝胜利者的笑容，但是笑容里只有空洞的荣耀，没有喜悦。
订婚仪式既要开始的时候，翔和叶郦娅都不见了。
海滩上，撒满月光。遥望着南面的天空，雪芙站在月光里，不知道其实也站在翔的目光里。
远远地注视着雪芙，翔几乎抑制不住奔向前、拥抱住她的冲动。和她振翅高飞，离开人界，离开天界，离开一切羁绊纯情的欲望……他几乎被这热烈的幻想催出泪来。但是，但是……没有神力，他不是命运的主宰。
“殿下。”翔的身后轻轻响起叶郦娅的声音。
翔回过头，看到叶郦娅捧着一束枯萎的玫瑰，神思不定地看着他。
“你放心，我会参加订婚仪式。我只是……”翔说到这里，觉得喉咙有些发哽，于是，缄住口，转过头，默默望着雪芙。
“我并不是来要求您去参加订婚仪式。我想求你一件事……”叶郦娅低声说。
看到一向高傲从容的叶黎娅居然显出无所适从的样子，翔觉得诧异，同时，又感到一丝近似征服的庆幸，微微笑了一下，说：“为夜摩天皇储服务，是任何人的荣幸。”
“您能同意，推迟我们的订婚吗？”叶黎娅用不容否决的口气与翔商量。
叶黎娅的请求完全出乎翔的意料：“为什么？”
“因为……波儿出事了。”
“波儿？那条海龙？”翔摇头，“不可能。昨晚我刚到人界的时候，他还在海上悠闲地吹笛子。”
“他一定出事了。”
“这么肯定？”
“每年我生日的前后，他都会降一场春雨，作为礼物。我会把一束玫瑰放到海边，作为回赠。他从来没有等到玫瑰枯萎还不来取。”
“也许，他临时有事。或者忘了。”
“不会。他是绝对守信的。”
“你很了解他？”
叶黎娅的眼中闪烁出迷离的神情：“自从我被丢弃在人界，波儿是我唯一的朋友。”
“噢。”翔表情里掠过一丝含义明显的、薄薄的笑。
“您不要误会。”叶黎娅以一种庄重的神情说，“我和他之间是单纯的友谊。”
“但是，你为他宁肯推迟订婚日期。”
“随便您怎么想吧。”叶黎娅微微昂起头，用一个优美的姿势，纵身跳入海中，“谁也没有权利阻止我去帮助我的朋友。”
叶黎娅的义无反顾让翔感到被藐视的滋味，他看着已经没有叶黎娅身影的海面，凛凛地说：“哼，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自以为是会让女人倒霉。”
“玫瑰小姐”的当选使雪芙一夜成名，各种约请接踵而来，她一概接受，把日程填得不能再满，让心灵彻底埋醉在众人睹望和财源滚滚的虚荣里，使孤单无缝可钻。
那天，出席一场露天演出。舞台搭在海滩上，黑压压的观众里，雪芙看到了翔。
翔拿着一枝玫瑰挤向舞台，为了那只玫瑰，他为人类打了一天工。虽然叶郦娅的庄园里到处盛开着玫瑰，虽然众多的献花者里没有象他这样寒酸的，但他还是只把那枝花递向台上的雪芙。
雪芙没有接翔的花，连看也没看一眼。翔很快被追星族们挤到后面。
翔把手里的玫瑰丢到地上，任人们践踏，没有理由责怪雪芙的冷漠，也没有理由说服自己不被她的冷漠狠狠刺伤。其实，他知道一直潜藏在灵魂最深处的是什么。这一刻，只需一个她眷恋的眼神，他的温情就会破冰而出。
雪芙在台上唱起歌，翔觉得那首歌他好像在睡梦里听过。
沉浸在忧伤动听的歌声里，没有人注意到海水的变化。海啸就在这个时候爆发了。
海水最先冲垮了舞台，翔要去救雪芙，但陷在疯狂逃命的人群里，他只能离舞台越来越远。他看到雪芙被海浪卷走，没有听到她呼救的声音，浪涛间依旧传来她的歌声——“拥抱是瞬间，孤独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