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前的一年半时间里美国已先后发生了7起校园枪杀案,如密西西比州的珍珠城枪杀案、肯塔基州的西帕杜卡枪杀案、阿肯色州的琼斯勃罗枪杀案、宾夕法尼亚州的埃丁勃罗枪杀案、田纳西州的费耶泰维莱枪杀案和俄勒冈州的斯普林菲尔德枪杀案等,共计14人被害,而此次科罗拉多州校园枪杀案的遇害者更是多达15人,其中14人为学生(包括自杀的两名凶手),另有一名老师。更令人震惊的是,警察在调查这两名年轻杀手的电脑和日记时发现,他们为此次屠杀已经精心准备了一年之久,两名凶手在被警察包围后显得很有经验,他们使用半自动武器、手榴弹和自制的炸药挟持了多名人质,并在学校大楼里安置了三十枚炸弹。
     事后人们得知,这两名凶手都是第一人称射击游戏的狂热爱好者,他们成天泡在死亡竞赛中互相厮杀。哈里斯还拥有一个关于《毁灭战士》的个人网站,其中有大量新纳粹主义的口号,以及一份“杀人宣言”。
     游戏无罪?
     肯塔基州西帕杜卡枪杀案的受害者是三名女学生,凶手是她们的同班同学,年仅14岁的迈克·卡内尔。
     惨剧发生后不久,三名受害者的父母便联名将美国的各大娱乐公司送上了法庭,在这份长长的被告名单中有时代华纳公司和宝丽金电影娱乐公司等电影商,任天堂公司和世嘉公司等游戏机生产商,Acclaim娱乐公司、Activision公司、Apogee软件公司、雅达利公司、卡普空公司、EIDOS互动公司、GT互动公司、id软件公司、Interplay公司、Midway家庭娱乐公司、索尼电脑娱乐公司和史克威尔公司等游戏软件开发商;以及Network Authentication系统公司和Meow媒体公司等色情网站。控方律师杰克·汤普森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们要让好莱坞、让电子游戏业、让互联网上的那些色情网站伤筋动骨。”
     原告认为迈克·卡内尔的犯罪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德军司令部3D》、《毁灭战士》、《雷神之锤》、《农夫也疯狂》、《生化危机》、《噩梦鬼魅》、《真人快打》和《最终幻想7》等游戏的影响,这些游戏使暴力行为变得“有趣并吸引人”,导致卡内尔“对暴力行为可能造成的后果丧失判断,并最终发展为一名训练有素的杀手”。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此案的最终判定却依靠了被告方的辩护证据。为证明卡内尔在杀人时处于非正常的精神状态之下,被告方召来一位精神学专家,正是这位专家得出了“卡内尔确实曾受到暴力游戏和色情网站的深刻影响”的结论。
    上周一直在写一篇名为《德国游戏法规掠影》的文章,其中介绍了两部在德国遭到查禁的游戏──《德军司令部3D》和《真人快打》,看过这两个案例后,大家可能会感到有些可笑,但不容否认的是,这些游戏的确使暴力行为变得“有趣并吸引人”。
     曾有人称迈克·卡内尔等人的犯罪是因为他们“自己脑子有毛病”,而与游戏无干,听完这段张狂的言论,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发言者是一位年满二十岁的成年人,我不知道当他面对三名死去的花季少女,当他面对被监禁终生的年仅14岁的迈克·卡内尔时,是否还有勇气将这番话再说一遍。14岁,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段值得留恋的岁月,我实在无法做到一边怀念自己的14岁,一边却去诅咒别人的14岁。
     是的,我们都是成年人,对我们来说,游戏中的暴力只是一种虚拟的暴力,并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感情或思想。死亡──Game Over──关机睡觉,第二天依旧上班下班,上课下课。但是,作为成年人的我们,能保证14岁的玩家也这样想吗?
     我也曾喜爱过天旋地转的《毁灭战士》,喜爱过粗野放肆的《毁灭公爵》,但那时我已经是一名拥有独立判断能力的大学生,因此,我也许永远无法了解一名伴随着《雷神之锤》、伴随着死亡竞赛长大的少年会拥有着怎样的心情。
     作为成年人,我懂得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我知道如果在现实中动粗的话会得到怎样的下场,我明白什么是国家机器,我明白什么是社会舆论,但孩子们呢?对我来说,游戏是一种放飞心绪的工具,我会沉浸其中,但不会沉迷其中,因为我要赚钱,我要成家,我有我自己固定的生活方式;而孩子们,他们只是一张张白纸,无论他们在父母和老师的眼中是乖孩子还是坏孩子,当他们独自一人面对游戏的时候,谁能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呢?当这些游戏成为他们自我表现的主要工具,当他们必须依靠游戏中的射杀来发泄自己的情绪,当他们只有在死亡竞赛中才能受到其他人的重视的时候,他们的性格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我不知道,因为我是一名成年人。但有一点我很清楚──在我眼里,《生化危机》中的怪物只不过是一堆堆像素,虽然恐怖,却不会使我怕黑,不会使我怕开门,更不会使我相信僵尸的存在,但谁能保证14岁的孩子在玩过这部游戏后不会在心中留下恐惧的阴影呢?
    当我们为暴力游戏高呼平反,为《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中的“营业性电子游戏场所在国家法定节假日外,不得允许未成年人进入”的条款打抱不平时,我们已经忘记了身为成年人应尽的职责;当我们为了自己的爱好而将自己的思想感情与14岁的孩子的思想感情等同起来时,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可耻的凶手。
     也许我并没有资格责备那位认为别人的“脑子有毛病”的发言者,因为我也曾撰文嘲笑过周围的一些“老古董”,也曾指责过这个社会的“逃避责任”,也曾为游戏的清白竭力地争辩过。然而,这几年来的许多事实却使我不得不选择了沉默,我无力反驳那些将游戏送上法庭的人,因为我知道,游戏的确有罪。游戏业并非像我最初以为的那样是一片充满热情、充满创意的净土,金钱、暴力、色情同样充斥着这个年轻的行业,我常常在想,游戏业本身不正是像那名年仅十四岁的小杀手吗?如果迈克·卡内尔犯罪的诱因是游戏的话,那谁又应该为游戏业的“犯罪”负责呢?
     是id Software公司吗?是约翰·卡马克吗?是1978年开创暴力电影先河的约翰·卡本特吗?不是。他们并未杀人放火,也没有教唆别人杀人放火,他们只是根据现代社会的需要生产着自己的产品,将世人寻求刺激的心态物化为游戏或电影。他们至多只能算是棺材店的老板,负责出售棺材,却不负责人们的生死。
     是父母的责任吗?是他们管教无方吗?也不是。在这个信息泛滥的时代,一根电话线加一部调制解调器就可以打开通往色情世界的大门,十块大洋就可以买到各种各样的光盘,父母对此能作些什么呢?将电话线掐断?把电脑扔到窗外?没收孩子的零用钱?或者放下自己的工作专门监护孩子?每天护送孩子上学放学,每天看着他们入睡,警告他们,威胁他们,揍他们?
     先有死,然后才有棺材,先有病,然后才有痛苦。如果你一定要责备什么的话,可以打开电视看看,上街转转,如果你自认勇敢的话,索性去照一照镜子,扪心自问:我有没有玩过《毁灭战士》?我有没有看过《英雄本色》?我有没有翻过色情读物?如果回答是“有”,那么你本身就已经成为了这个“病因”的一部分。
     也许我们本就不该把时间花在责备上。责备家长、责备游戏、责备自己,就像责备淹没房屋、吞没良田的洪水一样毫无意义,现代社会就是一股汹涌无情的洪水,即便熟谙水性也难保不被它淹没。我们可以加高加固堤坝,可以在上游地带植树造林,但却不可能改变洪水的形状,更不可能将洪水堵住。
     许多人都认为现代生活是舒适安逸的,事实恰恰相反,物质上的享受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都在接受同样的社会文化,只是有人接受得多有人接受得少,有人接受得快有人接受得慢而已。
    怎么办?
     科罗拉多州校园枪杀案中的两名凶手平时喜穿黑色风衣,衣服上印有纳粹口号和标志,于是,在惨案发生以后,美国的一些学校便开始禁止学生身穿黑色风衣上课。如此规定实在是教人哭笑不得,是的,你可以禁止孩子们玩游戏,禁止他们听摇滚,强迫他们改变自己的穿着习惯,但这有什么用呢?这只会使他们的表现欲受到更大的压迫。孩子们需要的是一片自由飞翔的天空,需要的是关心和扶助,需要的是正确的引导和沟通,而不是一味地禁止。我未曾学过教育心理学,不知道什么是科学的教育方法,但我认为无论家长还是老师,最起码应该做到不让孩子们产生被冷落的感觉,孤独往往是孩子最危险的敌人。饭来可以“张”口,衣来可以“伸”手,但心灵的成长却不可能用一个动词来完成。
     过去,外部世界对孩子们的影响仅仅体现在家庭和学校之中,因此,大部分的教育责任都落在了父母与老师的身上;而现在,随着物质条件的丰富和沟通渠道的多样化,外部社会环境对孩子们的影响变得越来越直接,越来越明显,在这种情况下,严格完备的法律便成为了必不可少的约束力量。美国较高的校园犯罪率与德国低得多的校园犯罪率形成鲜明的对比,原因正在于此。关于德国的游戏法规,有兴趣的玩家可以看看这篇《德国游戏法规掠影》──http://dagoupz.topcool.net/Articles/deguo.htm。在枪支的管理上,德国也有着严格的规定。在德国,如果一个人要购买枪支,无论是步枪、猎枪或是手枪,都必须出具有关当局的证明,得到批准的枪支必须被保存在钢制的保险柜中,因此,小孩或未经许可的人要想拿到枪支就十分困难。在枪支没有被锁起来保存的时候,枪支持有者必须始终将枪支置于他们本人的直接控制之下,即使将枪支放在汽车的行李箱中,如果没人看管的话,也依然是违法的。
     师长的教育,国家的法律,所有这一切对于这个早已异化的社会而言能产生多大的效力呢?父母、老师终归会有疏忽的时候,法律终归会有无法触及的地方,即便我们能够通过行政手段或法律手段将暴力色情内容从各种媒体中完全摒弃出去,又于事何补呢?我们依然无法找回那个离我们并不太遥远的纯真年代。
     就像Alan在歌中所唱的那样──“尘世是洪流,什么都冲走,无论我多么地想抓住你手……”
     好消息与坏消息
     一口气谈了这么多,感觉思绪越来越乱,而且又远离了游戏的话题。Infogrames公司总裁布鲁诺·伯奈尔在谈到游戏暴力的问题时曾明确表示了自己的立场,他说:“我们希望为玩家创造美梦而不是噩梦。我们应该帮助人们自由飞翔,而不是把人性黑暗的一面作为题材,再贩卖给人类。”
    上月底,Activision公司那款以血腥著称的动作射击游戏《军事冒险家》(Soldier of Fortune)正式发布,并迅速攀升至北美电脑游戏排行榜和英国电脑游戏排行榜的前三位。该游戏最大的特点在于它的“盗尸者”渲染系统,这个渲染系统为敌人的模型设置了二十六个不同的打击部位,也就是说,依据玩家射击部位的变化,敌人会作出不同的反应──击中胳膊,敌人的手臂会耷拉下来;击中腿,敌人会抱着伤口痛苦地趴在地上;击中头部,敌人会脑浆迸裂;并且,这个渲染系统逼真地模拟了鲜血迸射的场面。
     我还没有机会接触这款游戏,不过,也许已经有许多14岁的孩子在他们的电脑中安装了这部游戏。要知道,盗版市场没有等级标准可言,没有“十四岁以上”和“十八岁以上”的区别,盗版商不会拒绝一名14岁的孩子购买《军事冒险家》,在这里,孩子们接受的刺激同成年人接受的刺激是相同的。也许约翰·卡马克不应该受到责备,也许《雷神之锤》只是替罪羊,但这些唯利是图的盗版商绝不是清白的。
     对于生病的你我来说,也有一些好消息:CPL宣布将在本届Razer-CPL循环赛上对参赛选手的年龄进行限定。新规则规定,所有十七岁以下的参赛选手在参加Razer-CPL循环赛时必须携有经父母或合法监护人签字的有效同意书,而十五岁以下的玩家则禁止参加任何形式的Razer-CPL比赛。在过去,即便是十四岁的玩家也可以自由地参加这一赛事。
     结束语
     其实我并没有资格愤怒或激动,因为我也是这个“病因”的一部分。虽然我向往着老一辈的无私精神和真挚情感,但我无法使自己做到像他们那样。
     这个时代早已没有什么“崇高的悲剧”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