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2日早晨7点多,湖南邵阳县的天气阴沉,大雨如注。当近400名山里娃打着雨伞,卷着裤腿,踏着泥泞的山路到自己的学校参加被推迟的期中考试时,发现校门上又赫然挂着一把冰冷乌黑的大锁(见题图)。孩子们很平静,有的在走廊里叽叽喳喳说起话来,有的趴在铁栏杆上眼巴巴地向教室里看。他们似乎都没有显示出多大的惊慌与不安。邵阳县五丰铺镇合作小学校长蒋付林对笔者说:“一年多来,校门锁了开,开了锁;锁了就放假,开了就上课,像这样已四五次了,老师和孩子好像都习惯了。”
400名学生缘何屡屡被拒之校门外?
拖欠工程款 五次锁校门
合作小学建于70年代,到1995年时有不少校舍成了危房。为了改善办学条件,由五丰铺镇党委政府牵头,决定在校内建一栋3层12间的新教舍。在有几十家施工单位和个人参加的公开竞标中,五丰铺镇农民蒋甲寅和潘伟军一举中标,承包了这座造价为34万余元的教学楼。1995年5月,由合作村等5个村的村干部及合作小学负责人组成的甲方与承包者(乙方)签定合同,对工程质量、交付日期、付款期限等作了具体规定。
根据合同中“承包者带资动工修建”的规定,中标后的潘伟军张罗开了。他找银行贷款,向亲戚朋友借钱,以确保工程如期如质完成。经过一年多的紧张施工,教学楼在1997年春竣工。新学期开始时,400名师生告别了低矮黑暗的民房,欢天喜地搬进了新校舍。谁知新校舍竣工之日,即是潘伟军与发包方的纠纷开始之时。他多次找村里,跑镇里,要求有关方面验收工程并按合同付款,但一直没有结果。
转眼到了1997年10月,潘伟军除了仅在1996年10月拿到9万多元外,其余分文未拿,潘伟军一怒之下锁上了铁门,孩子们第一次被拒之门外,只得又搬进低矮昏暗的民房中学习。两个星期后,镇领导出面求情,潘伟军打开了校门。此后潘又两次锁校门,最长的一次整整锁了一个学期。
今年5月5日,是合作小学期中考试的日子,前来参考的400名学童第四次被拒之门外。这天清晨5点多,潘伟军就赶到学校将铁门上了锁,因为到此时他还有11万元的本金没拿到手。校方只好把期中考试日期往后推。5月22日,学校准备在新校舍补考期中考试,但潘伟军一清早又将校门锁上,这是他第五次锁门。
合作村不合作 资金没着落
五丰铺镇的教育工作似乎很难抓。由于筹资建校工作不力,合作村党支部书记李忠义于1998年3月被镇里免了职。
镇学区办公室主任蒋春华说得直接了当:造成承包人潘伟军屡锁校门的原因是建校资金未到位,造成建校资金未及时到位的症结在于合作村不合作,拖了后腿。按当初合同规定,34万元的建校款由县教委、镇政府及合作村等5个村共同承担。根据在校学生数额,合作村应承担13.5万元,由村里集资解决。工程启动后,红星、六甲等村筹款积极,而合作村说村里穷,迟迟没有筹款。对此,大江、马林两村颇有看法:学校建在你们合作村,你们自己都懒得搞,那我们也不搞了。
合作村又有何说法呢?
笔者在田头采访了几位正带领村民给稻田放水的村干部,他们说出了他们的难处:合作村是一个1200多人的穷村,经济来源就是稻谷加稻草。现在村里要承担13.5万元的建校款,人均100多元,上哪儿去筹?见笔者来采访,一旁的一位村妇很有些激动地冲着笔者嚷嚷:“我们每年交的教育附加费都用在什么地方去了?”大多数村民认为,办教育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好事,多少钱他们都愿意出,但没见村干部来收。
建校起风波 各方吐苦水
合作村建新校舍似乎没有一个受益者,说起来人怨人忿。
潘伟军是第一个要倒苦水的人。为筹资建校,他找银行贷款,找亲戚朋友借钱,甚至还贷了些民间高利贷。如今自己的资金不能及时收回,而追债的、要工资的却纷至沓来,潘伟军只得陪笑脸。他甚至因压力太大而生病住院。
学生家长对此也意见颇大。住学校附近的村民刘巨生有两个小孩在合作小学读书,一期学费就要交500多元。他生气地说:“学费交了,书又没读好。”
400名师生无疑是这场“建校风波”中的最大受害者。合作村小学校长蒋付林痛心地说:不稳定的教学秩序已严重影响了教学。现在合作小学的教学质量在全镇基本上处于垫底位置。事情拖这么久了,再拖下去恐怕会毁了孩子们的前程。
镇有关领导和学区负责人则认为他们已尽了最大努力。按合同规定,镇政府已承担了应承担的部分。他们认为当初在合同上签字的甲方是各村负责人而不是镇政府。即使打官司,镇政府也不会坐被告席。
合作村是五丰铺一个典型的小山村。两里路开外的高霞峰似一座屏障横在村头。翠绿的山峰、徜徉的白云,与合作小学雪白的校舍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图,素朴清新的田园风光让人心旷神怡。孩子们本可以在这宽敞明亮的新校舍里书声琅琅,然而他们不能———承包人潘伟军说,钱什么时候到位,门什么时候开。难道像高霞峰那样,真的有一道屏障横在孩子们通往知识殿堂的路上吗?
据了解,在当地像合作村这样的建校风波不止一起。下花桥镇田中中学也建了一栋造价26.3万元的新校舍,新楼竣工后,承包人因未拿到工程款,在今年新学期开学后一直把校门锁到现在,800名学生只好在破败的老教室里上“轮班课”。
采访回来,一个挥之不去的无法用语言描绘的画图定格在我们的脑海中:铁门上乌黑的锁,紧攥铅笔的小手,还有那双双充满稚气的求知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