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心事(9)
零 雨
雪芙被大海带走,那一刻,翔瞳孔中咆哮着无情的波涛,他看到心灵怎样在一瞬间被劫掠一空。
“回来——”他用平生最痛苦的呐喊拒绝永别。
但是,现实不回应他的呼唤。
“回来——”他用对命运最强烈的愤怒再次呐喊,然后,飞翔起来。
死亡,扇动着黑翼,急急地飞在前面。
他奋力赶上去,终于,超过死亡,在浪涛间抓住了她的手。
“你……有神力了?”雪芙望着翔和他身后的天空,一滴咸涩的水从他的脸庞滚落到她的嘴角,是暖的。
模糊的视线里,看着自己把雪芙拉回活着的世界,翔忽然地分不清被挽救的到底是谁?
悬浮在半空,没有路。
这时,晚霞正在天空上肆意挥洒着绚烂——想必碧落殿的台阶也被染红了……
“我想念……”雪芙向满天彩霞伸出手臂。
翔向雪芙手指的方向飞过去,虽然知道她向往的高度,如同从现实跨向理想,几乎是不能抵达的。但是,他毅然地飞上去,一直地飞上去。
太阳在天边喷吐出最后一缕热情,沉落下去。
追慕光明的心失落在黑暗里。
“去哪里呢?”雪芙茫然地问。
翔无言。非神、非人、非鬼、非魔……是啊,去哪里呢,安定这无所归属的生命?
神力又开始逐渐消失,但是,去哪里呢,圆满一个彻底的幸福?
箫声,幽幽冷冷,从海的某个地方,传过来。
“父王?”雪芙惊觉。
箫声越来越近,终于望见,前面,隐隐闪烁着一盏灯。翔的神力却在这时衰弱到极限。
“放下我吧。”雪芙望着远处的灯光,“也许,你还能飞到那。”
是的,生命怎能为一个小小的“情”字牺牲?翔痛斥自己,嘲笑自己,但是,他的手却不肯松开,直到开始坠落,还是没有松开。
“挖出我的心脏吧。”雪芙在绝望里呼喊。
用她的心脏恢复他的神力——死亡逼近,这是最理性的交换。他腾出一只抱住她的手,移向刀。却感觉要刺入的是自己的灵魂。
刀尖对准她的胸口,他忽然觉得眼前一片灿然。他庆幸那不是她的血,而是一片艳丽的羽毛。
一只火红的凤凰把即将坠入大海的两个人重新托举上天空。
凤凰在闪烁着灯光的地方停下来。那里是一座耸立在岩石上的塔。
一个黑衣女子,拿着一柄玉箫,站在灯塔的窗口。
“母亲——”重聚,突如其来,翔的泪水不能遏制地迸流出来。
但是,当他向塔窗狂奔过去。母亲却说:“不要过来,我的孩子。”
“为什么?”
看着翔,弄玉很久没有说话。一缕海风将她的长发吹起来。
“您的头发……”翔看到母亲的头发全白了。
弄玉从窗口伸出手,她的手中握着一个闪亮的东西:“这个护身符本来有两个,你找到另外一个,就会知道为什么。”
翔从母亲手中接过护身符,看到母亲的原本丰润皓白的手,竟变得枯瘦如柴。
那只手曾给过他多少关爱、多少温柔,翔想握住它,但母亲却把手收回去,并把窗子也紧紧关上。
“孩子,你该走了。天亮之后,凤凰会消失的。”
“为什么您不和我一起走?”翔猛烈地拍打窗子,但里面没有回应。他找到灯塔入口,但门已上锁。
海风中传来一声优美的鸣叫,凤凰抖擞了一下翅膀,翩翩地飞舞起来。
“翔——”雪芙跨在就要腾空的凤凰上,急切地召唤翔。
不能再停留,翔只得离开。
“为什么?”翔回头望着逐渐消失在苍茫里的灯光,“我曾经那样不顾一切地到处找她……但她竟选择分离。”
箫声又响起来,从禁锢中呜咽出的美弥散在海面。雪芙不想听,因为这声音让她思念起父亲。
越离越远,最后,连箫声也听不到了。在孤独的极限、绝望的边缘,翔拥抱住雪芙。
雪芙看了一眼翔,又看了一眼配在他身上的刀。月光使他眼角的泪和他腰间的刀发出盈盈的光泽。她的心灵于是被爱与怨卷进无底的哀伤。
天渐渐地亮了。凤凰落在山林里。无数的山鸟飞过来,有的还衔着山花。晨曦穿过山岚、透过树叶照亮山野。
南天界没有山,初见这一切,雪芙却并不觉得陌生,记得自己曾在梦里见过,而且还向往了很久。然而,如今见到,没有神醉,她只感到寂寞。是的,是寂寞,即便百鸟喧闹,即便翔在身边。
太阳升起来,凤凰飞入天空,化成一片夺目的彩云。
忽然,翔看着对面高山的岩壁,神情里充满惊异:“这里怎么会有父皇的封印?”
雪芙顺着翔的目光看到山岩上显现着一个巨大的八角形图案。图案模糊不清,显然已经历了很长时间。
“看来,这座山隐藏着秘密。”翔说着,向对面的山走去。
半山腰有一个山洞。没有山路,只有几根可以攀援的粗藤萝。
翔要雪芙在山谷里等他,他一个人攀上去。
“小心啊——”望着已经到达洞口的翔,雪芙莫名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翔扭过头,向下面的雪芙招了招手,随后消失在洞口。
从日出等到快日落,翔都没有出来。
不祥的感觉已经把雪芙的内心全部吞噬,不能再等了……她反复地对自己说,最后,在瞬间做出决定:上去,不管前面有多么危险。
竭尽全力,雪芙攀援到洞口,深不可测的黑暗如同恶魔的口。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洞外的落日,心中升起一种一去不能回的悲哀。为什么呢?直到现在,即便心已被现实伤透,仍然不能熄灭对爱与被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