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心事(10)
零 雨
走进洞口,雪芙从衣领里取出护身符,借宝石的光亮看清前面的路。洞里满是奇形怪状的石头,有两块高耸的石头间竟架着一座藤编的桥。雪芙走上桥,桥的另一端,幽幽传来一声叹息。
“翔,是你吗?”雪芙高声问。
对面没有回答。
雪芙唤着翔的名字走过藤桥。
踏上对岸,前面的黑暗更加浓重,连宝石的光也不能照亮。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黑暗里袭击过来,要阻碍住她,但是她还是继续叫着翔的名字,走了下去。
突然,一个黑影闪出来。因为黑暗,所以直到黑影近在咫尺,雪芙才发现。借着宝石微弱的光,雪芙看到那个黑影好像是个人,但浑身长满了长毛。头发和指甲都长的拖到了地上。
看着雪芙,怪人显出惊怪的样子,问:“你看到我了吗?”
怪人的怪问题把雪芙逗得一笑。
“你不害怕!”怪人倒退了一步,颤着声音说,样子倒像被雪芙吓得半死。
雪芙摇了摇头,恍然,超越过死亡的心灵,原是无惧的。
怪人忽然一蹦三尺高,惊喜若狂地叫喊:“总算可以死了!可以死了!”然后,又捶地大哭,哽咽着说,“你怎么来的这么迟?我已经等了两千多年啊!苦啊,苦啊……”
“快,杀了我!”怪人说。
“这怎么行?”雪芙莫名其妙。
“求求你,杀了我吧!”怪人竟跪在地上央求。
“为什么呢?别人都唯恐不能长生,你却求死?”说完,雪芙觉得这问题好像也在问自己。
“ 长生?唉——”怪人连连摇头,“当年我为偷长生不死药,磕了一千个头,后来,我为求死,又磕了一千个头。那个头上带着金黄花冠神仙告诉我,自杀会变成野鬼,只有让别人杀了我,杀前还要念往生咒语为我超生。两千年来,我吓跑了一千个人,吓死了两百个人,没等来一个人能帮我死的。现在你总算出现了。”
“哎呀!哎呀!” 怪人忽然急得团团转,“我忘了神仙告诉我的往生咒语,时间太久了,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我知道有一个人会。”雪芙说。
“是谁?是谁?”怪人大喜过望。
“你看到早上进来的那个男子了吗?”
“啊……那个人。”怪人好像想起什么。
“他在哪?”雪芙惊喜而紧张地问。
“他经过这时,我正在睡觉。后来,一种震动把我弄醒,我看到那个人身上发出一片金光,凤凰台不知道为什么裂开一道口子。他进去了。”
“凤凰台?”
“那地方可去不得啊!”怪人神情恐慌地摇头。
“请带我去。”雪芙没有一点迟疑地说。
“不行啊。”
“既然你求死,还有什么畏惧?”
怪人动了动脚,那里有一道锁链。
雪芙一个人向更深的黑暗里走去。
“别离开我啊——”身后传来怪人绝望的声音。
雪芙回过头,说:“如果翔能活着,他会救你的。”说完,雪芙手里的护身符忽然发出强大的光亮。白色的光亮里,她看到面前一座断裂的老城墙,走进去,然后,跌进一片光和色的绚烂里。
不管在天上还是人界,雪芙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好像,有许多许多的人和景擦身而过,其实,一个都没有。好像,在从一个瞬间跃向另一个瞬间,又仿佛停滞在空洞的永恒里……
“翔——”绚烂的混淆中,唯一分明的是挥不去的牵挂。
不知是过了很长时间,还是片刻,眼前的一切终于历历分明:一座小小的崭新的城。 白玉的城门微敞着,传出鸟的鸣唱,花的芬芳。
箫声响起来——那样熟悉,但是,这次也是第一次,雪芙没有从箫声里听出忧伤。
走进城,是通向高处的白玉台阶,箫声从台阶的尽头传来。走到顶,雪芙竟看到父亲!
“父王——”雪芙跑过去。
寒翼却一脸惊异,好像和雪芙素不相识。
“父王,为什么不理我?在生我气吗?”雪芙以为父王怪她离开。
“姑娘,你从哪来?我不认识你。”寒翼说。
认错了吗?雪芙仔细打量面前这个酷似父亲的男子。他看上去比父亲年轻,眉宇间有一种父亲没有的清朗和昂扬。
“喂——”一声清越的呼唤从台下传来,随后一个俏丽的少女小跑上来。一阵风吹过,少女的纱裙和丝带飘扬起来,使她盈盈的身姿看上去仿佛要随风而起。
寒翼迎上去,嘴上责怪“这么大风为何还来?”,脸上却洋溢着喜悦。
少女看到雪芙,立刻柳眉一竖:“她是谁?怎么敢擅闯凤凰台?把她赶出去!”
寒翼看了眼一脸无助的雪芙,说:“她好像遇到麻烦,我们应该问问清楚。”
见寒翼维护别的女孩,少女恼起来:“你敢违抗我,我可是堂堂公主。”
寒翼对少女的警告无动于衷,淡淡地笑着说:“如此蛮横无礼,哪有一点公主的样子。”说完,衣袖一拂,飒飒而去。
“喂,喂——”少女向寒翼追赶过去,“我哪点无礼了,你冤枉人!”
寒翼脚步没停,边走边回头说:“你跟我学箫,不叫我‘先生’,终日只‘喂、喂’相呼,单这一点就可谓无礼之至。”
少女想表示不满,但见寒翼渐行渐远,她马上没了气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服软:“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年轻。‘先生、先生’,听起来好像老头……”
寒翼依旧不停步。
“喂,你真不理人家了吗?”少女站住,有些气不忿。
寒翼回头向少女挤了下眼睛:“我找到了那颗凤凰蛋。”
“真的!”少女惊喜得欢呼,“那可是稀世珍品。听说有的国王愿意用城池交换呢!”
“那样的生日礼物你喜欢吗?”寒翼问。
“你要把它送给我?”少女半惊半疑得睁大眼睛,随后澄澈的大眼睛中掠过一丝娇羞的试探,“送我,你舍得吗?”
没等寒翼答话,一个体态肥胖的妇人跑过来,禀告:“公主,晋国的使节来了。大王让您赶快回宫。”
“不、不……”少女躲到寒翼背后,满脸不情愿,“讨厌的使节,不是又来提亲的吧。”
“好像是有这个意思。”胖妇人回禀。
“我们快去看凤凰蛋。”少女拉起寒翼,向高台下飞奔而去,跑出几步,回头对焦急呼唤的胖妇人说:“乳娘,你告诉父王,我不喜欢晋国人,不去了。”
“公主——”胖妇人高喊,“你自己不怕被责备,就不怕寒先生获罪?”
少女显出犹豫的神情。
“没什么可怕。我们走吧。”寒翼拉起少女的手,傲然而去。
“这个吹箫的,真是不要命了!”胖妇人悻悻地嘟囔了一句。
凤凰台下的山道上,松涛、鸟鸣、泉音间,传来寒翼浑厚而嘹亮的歌声:“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