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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社会、家庭,教育费用该由谁来分担

作者(来源):[暂无]    发布时间:2000-11-15

    对话人:

     刘为民: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教授

     王善迈:中国教育经济研究会理事长、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梁涛:中国建设银行北京市分行个人金融部经理

     庚立娜:北京师范大学 2000级新生

     刘为民:现在我们的大学学费一个劲儿地上涨。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我总感到应以国民教育为主。孔子两千年前就讲“有教无类”,他收的学费也只是“束”而已,这在当时也不算难办。“五四”前夕废私塾,兴新学。五四文化先驱都很重视平民教育,从鲁迅到陶行知,到新中国成立后的大规模扫盲,我们可以说取得了一定成绩。中国青少年的入学率,包括在农村,排名在世界上还是靠前的。为了解决贫困生上大学的问题,国家实行了助学贷款,今年开始实行无担保贷款。

     王善迈:从教育经济的角度分析,教育是学校提供的一种服务,它不是生产某种物质产品,而是生产公共产品,这样教育就要靠政府支持。如果市场化,有钱就上,没钱就上不了,那么教育机会平等就成了空谈。如果教育经费全靠学费、靠市场机制解决,就会有好多人上不了大学。教育产品介于公共产品和私人产品之间,是准公共产品,可以采取一些市场行为,但不应该市场化。美国公立大学2400多所,公立高校学费占学校收入的20%左右,政府的拨款占1/3以上,其他就是社会捐赠;私立大学学费占学校收入的比重大约35%到40%。美国是典型的市场经济国家,教育没有市场化。德国是欧洲老牌工业化国家,教育也没有产业化。经济学家讨论时都认为教育有公共性,如果完全市场化,教育供给就会不足。教育这种投入,除了受教育者会得到收益外,全社会都受益,所以它不能完全市场化。如果市场化,它的成本和收益就会不对称。我研究了40多个国家的教育法,同中国一样,他们的教育是个培养人的机构,它不同于工厂、银行、商店等赢利机构。

     高等教育是有成本的,学生的学习费用是高等教育成本的一部分。高等教育成本应由政府、社会、学生三方共同负担。教育培养的是人力资源,上大学的人毕竟是一小部分,如果全靠政府投资,就意味着所有的纳税人来支付高等教育成本,而由少数人受益,这就不公平了。而换一个角度看,家庭用于教育的支出是一种投资行为,投资是有回报的,有回报就应负担一定成本。学生的学费就是这种投资的成本。

     刘为民:问题在于承受能力。有没有数据研究:高校学费通常应低于家庭收入的百分之多少,不然就超负荷?

     王善迈:学费该定多高呢?可以开个价格听证会,教育主管部门、高等学校及家长三方代表再加上其他人,提供信息提供方案。孔夫子讲“有教无类”,高等教育也要考虑受众面。现在收费增长太快。1989年每个学生每年的学费是100-300元。1993-1997年大学学费每年以27%的速度递增,1999年比1998年增长了21%。今年北京学费标准平均是5000元。现在是由省(市)政府确定标准,有高的,也有低的,去年学费标准是每年3200元(本科),艺术类、体育类高一点,师范类低一点,你(指北师大学生庚立娜———编者)上的是经济类专业,属于非师范类,师范类2500元,而你交4800元,加上住宿等要交6000多元。北师大近一半专业为非师范类。

     梁涛:这两年,为了缓解学费猛涨造成的压力,由工商银行开展助学贷款业务,商业银行还可以做商业性贷款。最初借款的学生不能享受财政贴息,但在一定程度上贷款能够帮助学生完成学业。对于贫困学生来说,工作后前几年就要还款,压力也比较大。银行作为商业机构,发放贷款时一方面考虑赢利,另一方面考虑风险。在增加安全性时,学生可能就有反映,认为手续比较繁琐,贷款条件比较苛刻。现在北京有个教育基金,可以为学生提供信用方面的担保。在发放贷款的过程中,有些学生不是因贫困而需要贷款,商业性助学贷款比较适合这类学生。现在实行的以学生个人信用为基础的助学贷款,条件就宽松多了,财政贴息50%,但是主要是解决贫困学生的上学问题。

     现在规定只要两个人对学生身份提供证明就可以办理贷款———纯信用的方式。在商业性贷款方面,建设银行做得比较好,要求提供学校一个老师或有一定收入信用的人为学生担保。但老师或有一定收入信用的人并不都愿意替他人作担保,所以说此种方式也有很大局限。我们一年多只做300多笔,这在北京各行中算比较高的。

     刘为民:现在助学贷款有50%的贴息,那么银行对贷款的积极性高不高呢?如果让银行自己决定,你们未必愿意贷款给学生吧?

     梁涛:恰恰相反,银行在以信用发放贷款时存在风险,但银行间也有竞争,如果你不做,其他银行就会抢占这块市场,所以各银行发放助学贷款都是自愿的。现在我们建设银行、工商银行、中行、农行等都在开展助学贷款业务。我们觉得学生信用还是有保证的,对贷款给学生获得一定效益也是比较看好的。

     王善迈:世界各国助学贷款还款率均不是太高,新加坡比较高,因为他们有良好的信用制度。目前中国还没有建立规范的信用制度。

     刘为民:银行想调动资源服务社会,多渠道科教兴国,我们充分肯定这个初衷是好的,但具体落实起来方方面面就不那么简单了,信用助学贷款办法可能好一点。要考虑到中国还是个发展中国家,8亿农民收入低,承担孩子学费有相当大的负担。从助学贷款这件事看,金融部门好像有个新气象,各家银行有一种抢占教育市场的气势。关于贷款的风险,这里有观念问题,现代社会生活信用观念应提升。中国人的消费观同西方不同,正如那个有名的故事一样,中国老太太存够买房子的钱时也死了,房子没住上;西方老太太把贷款买房子的钱还上时也死了,房子住个够。观念不一样,做法与效果就不一样。

     梁涛:助学贷款是学生与银行的互相选择。有些学生借款原因并非贫穷,而是创业积极性高或是想改善学习环境,像买电脑,这不是一般的生活费或学费。现在的大学生自立意识比较强,不希望家里提供这笔费用,或许家里也没有这个财力。而贷款手续不可能不繁琐,因为银行在运用资金时,要考虑风险,银行要作选择。

     刘为民:当代大学生,他们知识含量高,容易接受国际化潮流。现在国家贴息,是一种政府行为,有助于学校、银行、国家几方面协调,把这个事解决好。最终受益的除学生外,还有你银行,信贷意识增强了嘛!大学生可以开一代新风,提高信贷的社会声誉和心理承受能力,这不光是经济方面的问题,也确实有现代金融文化以及公共文化建设问题。

     王善迈:要解决贫困学生入学问题,从根本上说是不要让学生交费太多,要让大多数人承担得起。

     刘为民:除了财政,社会赞助是否也是助学的一个途径呢?

     王善迈:在香港,政府拿大头,学生交一部分,然后社会捐赠一部分,学校自己再投入一部分。

     刘为民:(呼机叫)是一名98级硕士生呼我。这传呼台小姐不知道“ 98级”,打成了“酒吧级”。且不说高等教育,我们的义务教育工作又怎样呢?

     王善迈:中国义务教育80%的困难在农村,投入太少。义务教育法颁布实施了,义务教育资金不该压到县、压到乡,不该转嫁给学生。

     庚立娜:我们学生个个都想读大学,可考上大学又有了新的烦恼。对于贫困家庭学费压力挺大。我父亲10年前离家出走了,弟弟上初二,还有爷爷、奶奶。母亲没上大学,初中文化水平,现在只能做些临时工,每月几百元收入,要养活五六口人。考上师范本想学费低,可报名时4800元学费,加上其它费用,一次就交了6000多元,是叔叔、舅舅等不少亲戚和好心人给我凑的。可以后的学费该怎么去凑呢?

     刘为民:那助学贷款正好解决你的问题。

     庚立娜:对于助学贷款我们有两怕,一怕手续繁,办不下来,费力没结果;二怕还不起。一个同学在牡丹江没办下来,有点吓怕了。每个贷款上学的大学生都想还清这笔钱,也许毕业后几年没有能力找到理想工作,所以我今年入学没敢申请助学贷款。

     梁涛:关键是信用问题。信用作担保,银行有顾虑,因为时间长,信息变动大,难以把握。但一般说,银行看好大学生未来信用。

     庚立娜:我现在是想靠自己的努力解决学费问题。我已申请了北师大曾宪梓奖学金,我准备打工做家教,暑期搞促销,挣些生活费。我知道这样也不能完全解决四年的大学费用。如果手续简单,第二年我也许会考虑助学贷款。我听老师在课堂上讲,经济学有一个基本规律,就是价格水平和需求量成反比。我刚刚学习经济专业,有个问题弄不懂,就是目前学费价格上涨,可上大学的热情仍然很高,再穷也考,这是为什么?

     王善迈:教育部招生数和报名高考数差距很大,农民子女为摆脱农民身分只有上学,官员晋升也需文凭。户籍制度、城乡界限、工资……,你一进城全都有了,当然都想上学。这样,价格与需求成反比的规律在我国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其作用就有些失效了。但是规律本身是没错的,从长远看,这个规律仍然会发挥作用。

     庚立娜:能不能根据家庭不同的经济状况采取不同的学费标准?

     王善迈:高校应建立减免制度,根据不同的收入确定不同的学费标准,但目前我国收入非完全货币化,收入又不公开,地方县政府开出的收入证明,基本不可信。贫困地区有富人,发达地区也有穷人,学生是个个体,统计局提供的是一个县收入多少,那是个群体,不是个体准确信息。县级政府开证明,证明某家贫困,然后学校进行资格认定,那样不用担保就可得到贷款,并不复杂,问题是证明信可信吗?工资只是你收入的一部分,比如我是个教授,我一个月基本工资不到1000元,加上国务院津贴,还有课题经费,如在出版社搞兼职,写本书,还有稿费……这样收入就不止1000元,收入已经多元化了。

     刘为民:可否通过财政还贷,免除或部分免除学生贷款,鼓励学生毕业后服从国家分配,到艰苦的地方去?如果由国家还贷,毕业生就要无条件服从。学费高,从教育具有国家公益性质的角度看,不一定收益递增,刚好可以通过学费贷款这一环节加以调控。既优化管理,又促进了人才的合理流动。

     对助学贷款应综合地看,不能仅仅从经济角度看。助学贷款可以培养大学生心理承受力,提高心理素质,培养新一代大学生的创业精神、信用意识。建国以来,我们在许多方面都交了“学费”,在助学贷款方面即使出现些呆账,国家从长远看也值。这有利于培养合格人才,传播知识。培养大学生信用意识,与国际接轨,以适应入世后对新型人才的需求,这也是素质教育的一部分。

     梁涛:从长远观点看,个人信用制度的形成,并非仅仅是银行行为,应包括政府行为。

     王善迈:还款靠觉悟、靠教育程度不行,应靠制度。银行、教育部、学校应制定还款制度,要有这方面的规则。

     刘为民:新的规则需要在实践中完善,它本身就是社会系统工程,在许多方面学校不承担风险和责任,但学校应该承担更多的管理责任。目前由学校来认定资格,还是比较客观、公正、可行的。学生品行、学习成绩、信誉达到什么程度,学校最清楚。未来制定什么制度,只能在实践中磨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