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目前的物质文明程度来说,绝大多数人不会落到必须辨别野生植物以维持生存的境地。外出远行遭遇不测,再不济饿个三两天到头。因为从东部的人口密度看,找到一个村子用不着走多远。几乎向任何方向走,都可以在短时间内找到居民点。因此,非职业野外工作者实在没多少单独面对莽林荒漠的机会。职业的野外作业人群毕竟是人口的少数,他们往往已经具备相应的知识技能、经验、纪律、物质(通讯、交通、吃、住)保障。而且《生存手册》的卖点的相当部分在非职业人群。照这么说,针对极端情况写成的《生存手册》,在2000元左右可以买到GPS的时代,告诉人在没有指南针时如何辨别方向,一般场合是没什么实际功用的。看来,并不是所有的“内需”都具有客观必要性。
然而世事难测。这几年大中学生结伴出游,在岩洞和密林迷失而出现险情,甚至丢了性命的事,时有耳闻。从安全计,野外遇险的求生知识与技能似乎又确有实际功用。功用还在于,并非一定到了靠一柄短刀在荒野过日子的地步,就在一般外出旅行中,野外生存的知识与技能也是常常用得上的。也有人有意将自身放置在某种模拟情态下,寻求一种类似野外生存的人生体验,获得一些经验,磨练一番意志,测试一下心态。这种“有意放置”,有无“客观必要”可以忽略,因为对人的自身有益无害。对“有意放置”而言,野外生存的知识与技能未必有客观必要,倒很有主观需求。于是模拟野外生存训练和饥饿旅行在都市闲暇中出现了。
如果“内需”从客观必要说到了主观需求,似乎可以列举更多。许多认为枪炮声永远与自己毫无关联,灾难直到人类最后毁灭的关头才会出现的人,也无妨有此内需。比如好奇,即使是浅尝辄止的“有意放置”,初次尝试必是跃跃然。比如兴趣,出于本能或出于其他都无所谓,野外生活总可以沐浴身心。比如“玩票”,客串一下特种部队的角色。比如时髦和炫耀,丰富一下自身的外在色彩。比如调济,用以改变都市生活的琐碎、乏味与沉闷。于是有了商业性介入,明明是服务于都市电视台的娱乐节目,偏要不着边际地取个“野兽营”的话题,沾点野外生存的荤腥。这类主观需求,都有同一个背景,就是都市精神生活的空虚,因为单一,所以追求丰富。尚未听说农民买《生存手册》的,这倒不是说农村精神生活不空虚,是说他们不用专程跑野外,土里刨食本身就不是容易的事。他们日常的生存方式也许会比城里人“有意放置”还要艰苦。追求丰富的主观需求,说白了,就是求个乐。求乐是很自然的事情,即没有必要廓清“有意放置”同达成某种实际目标、履行某种社会责任而必须进行野外生存的本质区别,也没有必要把野外生存同其他都市休闲娱乐方式比较出一个高下,总之既是求乐,就无客观压力所至一说,和OK、蹦迪及其他休闲差不多,市场需求就是市场需求。倒是应该从中看到一点社会变化,商家更应看到市场商机。
经济生活许可了,社会观念开放了,才有了到野外找乐的时尚。比起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亲近自然的文化形成倒比国外晚得多。这两年,北京才出现寥寥数家野外用品专营店,野外生存俱乐部也开设不多。而国外野外求乐这一市场已经分割得很细。你在上海也许找不着登山绳和“8”字环,可是你在发达国家小城市,一条街上就会找到不只一家野外用品专营店。在中国,野外找乐的其他市场服务和保障尚无从谈起。目前能看到的,仅仅是一本书卖得不错而已。该注意的是,成熟的“野外文化”和市场还没形成,自然环境就已经糟蹋得差不多,已经没有多少未遭人为毁坏的“野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