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多年的夙愿。从刚参加工作起,每当我读您的书,我总是被您那颗赤诚的爱心多打动,甚至不止一次痴痴地想:如果您还健在,哪怕是远隔千山万水,我也一定要投奔您,亲耳聆听您的教诲。这当然是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的幻想,于是我盼着有机会拜谒您的墓地。然而尽管我曾三次到南京,却因为来去匆匆我都没能如愿,每次离开南京时都留下遗憾和愧疚。
    这次,我从扬州返回成都的途中,我特意在南京停留了一天,南京的朋友想陪我多转些风景名胜,我说:“我哪儿都不去,只想去看看陶行知先生。”于是, 2001年10月15日那天,我来到了晓庄。
    今日的晓庄已属于市区而不是郊外,但一走进晓庄遗址,我仍然感到一种历史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座崭新的“犁宫”在山坡上,其外观完全依照您和您的学生当年用双手筑成的犁宫造型。这座新犁宫,就是现在的“陶行知纪念馆”。
    这座新的纪念馆是为纪念您110周年诞辰而建的,按理要在您生日――10月18日那一天才正式对外开放。但也许是我的诚意打动了馆长,他特意接待了我,让我有幸成为新纪念馆的第一个参观者。
    尽管这犁宫是新建的,但当我跨进去的一瞬间,我的心仍然止不住剧烈地跳动,特别是大厅里您那正发表演说的塑像,使我好像听到了您那激越而赤诚的声音。纪念馆主要是以图片的形式介绍您伟大的一生。面对一幅幅老照片,我仿佛置身于历史。照片上,无论是少年的您还是青年的您乃至中年的您,总是那么睿气逼人而又朴实和蔼,您那闪烁着诚挚的目光的眼睛,永远注视着昨天、今天乃至未来每一个到您身边来的人。在这晓庄山坡上,迎着您的目光,我听到了当年晓庄那摇落晨星的钟声,那激荡天幕的歌声,那在山坳间久久飞扬的读书声……
    这是一张您年轻时候的照片。您西装革履站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眼睛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这是您师从杜威时的留影吧?谁能从这张照片中看到日后您那挥锄办教育的影子?其实,您1914年以名列第一的优异成绩在南京金陵大学文科毕业后,远渡重洋赴美国留学之初攻读的是市政学,后来觉得没有真正的大众教育,就不能有真正的新共和,于是便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主攻教育,期望通过教育来救国救民。作为一个留洋归国的学生,您本来已经已是一位大学教授、教务主任,如果按照现在一些人的观念,您完全可以坐在大学的象牙塔里面一直做一个“学者”“教授”。但为了要改造中国的教育,为了“要使全中国人民都受到教育’,您毅然脱下西装革履,抛弃大学教授的优裕生活,穿上布衣草履,奔赴乡村,与您的学生一起“和马牛羊鸡犬豕做朋友,对稻粱菽麦黍稷下功夫”。
    这是您和山海工学团孩子们在一起的照片。那民族危亡的1932年9月,您在上海与宝山交界的孟家木桥创办了“山海工学团”。这个名字可真有意思更意义:“山海”表明上海与宝山之间,又寓意九一八以后日本不但侵占了东北,而且一二八又打到了上海,而山海关早已丢失,所以取名“山海”语意双关,志在对孩子们实施国难教育;“工学团”的寓意是“工以养生,学以明志,团以保生”,把社会、学校、工场打成一片。在这照片上,簇拥在您身旁的“山海工学团”的孩子们笑得多欢快啊!
    这幅照片可真有意思,是您与夫人吴树青女士的合影。我感到“有意思”的不是照片本身,而是照片旁边您和吴树青女士的结婚证原件。这张结婚证上的全部内容均是您亲手写成的,您这样写道――
    天也欢喜,地也欢喜,人也欢喜。欢喜我遇到了我,我遇到了你。当时是你心里有了一个我,我心里有了一个你。从今后是朝朝暮暮在一起,地久天长,同心比翼,相敬相爱相扶持,偶然发点小脾气也要规劝勉励,在工作中学习,在服务上努力,追求真理抗战到底,为着大我,忘却小己,直等到最后胜利再从容生一两个孩子,一半儿像我,一半儿像你。
    结婚人:陶行知 吴树青
    民国二十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凤凰山育才学校
    馆长告诉我,您这张结婚证以前一直没有展出过,怕影响您的形象。但在我看来,这张结婚证恰恰让我们看到了您在家庭生活方面同样富有童心富有情趣。是的,一个真正有爱心和童心的人,无论对亲人对同志还是对素不相识的朋友都是那样温馨!
    这张照片令人揪心。照片所展示的是您最后的遗容,坚毅而安详。您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也是一名伟大的民主斗士。1946年4月,您来到上海,继续奋不顾身地进行争取和平民主的斗争。不久,著名民主战士李公朴、闻一多被国民党特务暗杀的消息传来,您异常激愤,到处演讲,发出了“和平最急,民主第一”的呼号。后来您听说国民党特务已经把您列为下一个暗杀对象,却无所畏惧,作好了“我等着第三枪”的准备,仍然一次次发出正义的呐喊,始终站在民主运动的最前列。7月25日,您因为劳累过度和受刺激过深,突发脑溢血不幸逝世。民主与专制殊死决战的时刻您倒下了,而您的人格与思想却成为一座伟岸的丰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