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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我为何又不要我

文/原春琳

    1998年9月11日，长春市经济技术开发区法院。15岁的姚彬恍恍惚惚地走出六楼的法庭，来到了六楼和五楼之间的缓台上，弱视的眼睛茫然地注视着窗外。忽然，她拉开窗子，纵身跳了下去。下面，一块相对平整的土地被尖利的碎石块和废弃的机器包围着。

爸爸妈妈都不要我

    姚彬生下来就患有先天性白内障，8个月时手术治疗后，也只有微弱的视力：左眼看不清东西，右眼戴上1200度的远视镜，视力能达到0．l。
    1985年父亲姚志平和母亲孔庆云离异，姚彬被判给了干个体运输的父亲。后来，姚志平和孔庆云分别组成了新的家庭，并又有了各自的孩子，而且都很健康。
    九岁那年，姚彬被送到吉林四平市盲童学校寄读。爸爸每个月都会来学校看她，每次，她的抽屉都被爸爸的礼物装得满满的。可自从1996年有了小弟弟之后，姚彬觉得爸爸不再像以前那样疼她了。
    今年寒假，爸爸没有开车来四平接她回家。第一次，姚彬独自踏上了归家的火车。当她在好心人的帮助之下，终于找到家门时，等待她的却是继母的冷漠。自称要和父亲离婚的继母把姚彬送到亲生母亲家楼下就走了。妈妈家没人。无奈的姚彬只好传呼爸爸。可第二天，爸爸又领着她去找妈妈，还是没有找到。爸爸在街头打了110，给姚彬扔下30元钱，走了。南岭派出所的警察们收留了她一夜。第二天，把她送到长春市经济技术开发区法院。
    法院判决：姚彬上学期间的生活费、放假期间及毕业后就业前的生活费，由其父母各承担 50％；姚彬寒假期间由父亲负责安排住处，暑假期间由母亲安排住处，毕业后独立生活之前由父亲负责租房居住，所需费用双方各承担 50％。
    3月，姚彬带着法院从母亲那里执行的600多元钱回到学校。还上欠同学的钱后，所剩不多。4月，姚彬只得向爸爸要钱，他寄来200元。而姚彬的平均月花费在400元左右。不久姚彬又打电话向父亲要钱，父亲没有理她。姚彬初中生活的最后几个月是靠借来的1200元度过的。7月，毕业了，没人来接姚彬回家，看者8个空荡荡的床铺，想着父母接电话时的互相推倭，姚彬吃下安眠药。幸好一位来收拾行李的学生家长及时发现了她。第二天，班主任姚红护送着虚弱的姚彬，找到了妈妈。
    姚彬想上本校的中专，学习中医按摩。这需要一笔钱。妈妈和爸爸再一次就抚养费的问题争执不休，闹到法院。
    9月11日，姚彬跟着妈妈来到法院接受调解时，压根就没想过自杀这回事。但妈妈和爸爸相继离开了法庭，没人招呼姚彬一起走。
    "我像个被增来踢去的皮球，爸爸妈妈都不要我。我还能去哪儿？活着真没意思。"走到五六楼之间阳台的姚彬，拉开窗子，跳了下去。
    原想跳下去就完事了，可现在更受罪姚彬正好落在一片泥土地上。如果落点稍微偏一些，就是尖利的碎石块或是废弃的旧机器了。
    "这孩子命真大！一般从五楼跳下来不死就是重伤。可她除了血胸、左侧第一后肋骨折之外，最重的伤就是两个踝关节粉碎性骨折。"她的主治医生、中日联谊医院的赵建武大夫惋惜地说："等出院后，姚彬的踝关节也成了死关节。她可以走路，但姿势会显得僵硬一些。她的踝部就像一根棍子，不能拐弯。"
    谈起这段时间的治疗，姚彬叹了口气，"原想跳下去就完事了，可现在这样更受罪。"姚彬打着石膏，下半身不敢随便乱动，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痛。每当这时，姚彬总是皱着眉头，双手紧紧抓住被子，也不说话，强忍着；实在忍不住了，才哭出声来。
    得知女儿出事的消息后，孔庆云在医院护理生活不能自理的女儿二十来天；姚志平来看过女儿一次后，就不再露面。
    医院住院处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姚彬住院交了20325元押金，这里面除去法院强制执行的姚志平的1．5万元，其它都是热心人捐助的。现在姚彬的住院费大致花了19500元。按照姚彬的主治医生的估计，如果她复原得好，不用动大手术，再花上2000来块钱，一个多月后就可以出院了。
    在姚彬的枕边有个装满了爱心的小盒子。现在姚彬就是靠这里面的捐款，维持着日常花销。

再坚强，她也只是个孩子

    "现在想，活过来挺好，可要是能没事该有多好。"说到这，姚彬笑了。记者问姚彬想不想见父母，"见有什么用？他们也帮不了我，还不如你们这些记者叔叔阿姨能帮我。"说着说着，她声音越来越小，头几乎埋到被子里去了。
    姚彬的同学说她刚进学校时，就会自己洗衣服，自理能力很强，愁心的事间在心里，带给大家的都是开心。
    一到节假日，别的同学都早早张罗着回家，可姚彬说，我自己找不到家。不论是在父亲家，还是在母亲家，姚彬都觉得"我眼睛不好，爸妈又各自有自己的家和小孩，我就像多出来的一个人"。一次去好朋友的家，姚彬感慨地说："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幸福的家，宁肯什么都不要。"
    她不肯吃止痛药，"药劲过了，该疼还是疼。再说，总吃会对它养成依赖性，不好。"她的病友说姚彬经常半夜被疼醒，忍不住的时候会哭着叫：妈呀，疼死我了。"唉，再坚强，她也只是个孩子啊！"

既然生了孩子．就要对孩子负责

    姚彬的一位同学对姚彬的父母特别忿忿不平："我的眼睛也不好，可我的父母对我比对我小妹还好。只要他们拿出我父母对我的一小半心血，哪会有今天的事！他们怎么一点父母心都没有？"
    长春市妇联维权工作部的夏迎军说："夫妻离婚了可还是孩子的父母，怎样都不要伤害孩子。既然生了孩子，就要负责。"
    吉林大学社会学系王占阳刚教授说："如今社会上离婚与再婚现象激增，姚彬这样身份的孩子也会越来越多，假使遗弃孩子在伦理上被认可，首先受侵犯的是孩子的利益，他们没有了安全感。家长不只是欠孩子，也是欠了社会一笔债。果真那样，我们的社会道德沦丧到了何种地步？"
    10月19日，在律师的帮助下，姚彬将一纸诉状递交到法院，控告其父母犯有遗弃罪。"只要他们能供我读完中专，以后我自己养活自己。一切只能靠自己。"司法机关已经开始调查此事。
（原载《中国青年报》（京），1998．11．19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