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13岁的花季少年，用跳绳将自己悬挂在冰冷的铁钩上，悄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叫牛牛（注：化名），是湖南省衡东县欧阳遇实验中学初一学生，一个内心丰富、善良体贴、乐于助人、积极上进的男孩儿。

　 牛牛的两位同班同学向记者回忆说：“牛牛的学习成绩虽不好，但人挺好，喜欢帮助同学，如把自己的东西借给同学用、帮同学提水等。”

　 “有一次，我到学校看他，正逢他床对面的一位同学生病。牛牛悄悄对我说：‘妈妈，你给他钱看病。’听他这么一说，我就给了那同学50块钱。虽然同学病好后还了钱，但我从中看出我儿子有一副善良的心肠。”牛牛的母亲回忆说。

　 今年3月29日，牛牛上完6节课后回到家里，用一根跳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牛牛为什么走上了不归路呢？

　 “唉，我真累！”

　 欧阳遇实验中学是衡东县的一所重点中学，环境优美，设施一流。自1986年10月建校以来，该校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1987年至1995年，学校参加各类竞赛获国家级奖就有46人次，中考、高考升学率连年位居衡阳市榜首。然而，就在这所有口皆碑的学校，牛牛的悲剧发生了。

　 为追求升学率，学校抓得很紧。据牛牛的父亲反映，虽然自己的家离学校不远，儿子仍在学校寄宿，只有星期六下午可以回家打一转。记者在学生中了解到，夏季学生5点半就起床，做操之后上早自习，每天上7节课外加3节晚自习。晚上10点20分才能就寝。一周7天只有星期六下午可自由安排。该校实行放月假制度，但一个月也仅放一天半假。去年国庆节7天假该校只放了4天半假。一些学生向记者反映说，压力大，负担过重，连澳门回归的那天晚上也要照常晚自习，不准看电视。他们渴望有双休日。

　 繁重的学习对幸运地抽了一个照顾指标进入该校的牛牛来说更是不堪重负。他曾对他外公说：“作业多，忙不赢。”

　 他所面临的巨大压力从他写的三张“座右铭”可见一斑。

　 其一：“昨天因我讲话扣了班分，今天我要杜绝扣班分。昨天我为班上抹黑，今天绝不为班上抹黑。”

　 其二：“我作风不严谨，时间观念淡薄，影响了学习，是对老师极大的不尊。我决心以后再不拖欠作业，如果再发生类似情况，立即开除。”

　 其三：“为了不让同学瞧不起，为了让家长愉快，为了自己活得不窝囊，为了不给班上抹黑，为了不留级，我一定要拚命学习，坚持到底！”

　 扣班分是怎么一回事呢？据了解，该校管理极其严格，制定了一套班纪分考核制度，从思想品德、日常行为等方面规范学生，包括课堂纪律、寝室纪律共9大类50多项。正如衡东县教育局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所说：“有些条例过于细致，过于呆板，过于苛刻。”

　 牛牛自控能力差，曾因上课时低声说话、迟到、没按时完成作业等原因多次被扣分、罚站，成为班上扣分最多的学生。初一上学期，他被扣了60分，下学期第二周扣了11分。按规定，在一周内扣6分以上，就要写出保证书或通知家长到学校。

　 因为他上学期的考试成绩在班上排名第67位（全班77人），某些老师说他蠢，有些同学更是瞧不起他，辱骂他，同宿舍有的同学埋怨他扣分多害得大家搞卫生，要他“搬出去”，有人甚至在他床上乱踩乱踢。他因扣分多而经常被罚倒洗脚水、罚扫洗碗池。在这样一个缺乏温暖、尊重的集体里，牛牛带着耻辱，忍气吞声地干着这些事情。他渴望尊重、渴望关怀和鼓励，然而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

　 初一上学期期中考试后，数学老师立了一条规矩，不做作业的罚本子，奖给成绩优秀、进步的同学。3月18日，数学老师将他和另外5名同学叫到办公室，问牛牛没交作业怎么办。牛牛说，罚买20个作业本。一会儿，20个作业本真的交到了老师手中。

　 在他的日记中，记载着他早晨因解手，以致早操迟到而被罚在操场跑5圈，然后去搞卫生的经历。结尾是：“唉！我真累！”

　 尽管在学校受了委屈，但牛牛却把它埋在心底，从不和父母沟通。牛牛父亲认为，父母和子女很少有时间交流，主要是1个月只有一天半假造成的。

　 3月26日是星期日，牛牛下午回家告诉妈妈，本周又被扣了8分，老师又要妈妈去学校一趟。他很生气地说，有的分扣得冤枉。3月28日，由于在自习时间询问他人作业怎么做又被扣了一分。

　 一些老师接受采访时说：“我们现在的一些做法与素质教育背道而驰，但身不由己。”

　 “妈妈，你别这样！”

　 “我没打他，没骂他，他为什么要‘走’？”牛牛父亲苦苦思索着。

　 一些老师认为，牛牛之死主要是家庭压力所致。对此，牛牛的父亲坚决否认。他说：“我对孩子没有过高的期望，没要他非要考到多少名，也没给他找辅导老师，买太多的课外书。”

　 牛牛的父亲是衡山车务段教育办主任，母亲是该单位货运车间职工，都是知识分子。牛牛父亲说他对儿子虽然没有过高的要求，但还是希望他考个好的高中，读好书，做好人。

　 从牛牛留下的日记中可以看出，牛父从为人处世、学习功课、生活能力等方面都给了牛牛好的教育和培养。为了缓解学习压力，他带儿子去溜旱冰，陪他踢足球；为了培养自理能力，教他做菜。然而，正如牛父在反省自己时所说：“牛牛跟大多数独生子女一样，有依赖性，心理脆弱，青春期心理、生理变化比较大，是不是我忽视了一个13岁小孩敏感好强的心理，在情感教育上有所失误呢？”

　 牛牛在《一个关心我的人》的日记中这样写自己的母亲：“从妈妈的身上，我体会到了母爱是神圣、伟大的，妈妈对我的爱是无微不至的。”

　 牛牛的日记透露，在他准备考重点中学的那段时间，妈妈总是陪着他，为他扇扇子。她总是说：“只要你努力学习，妈再累也心甘。”

　 但这种关爱在让牛牛感动的同时也使他无法接受。在《妈妈，你别这样》的作文中，他写道：“从我呱呱落地那天起，您就一直爱着我，万事顺着我，把我当小皇帝，什么事都不要我做，什么事都不要我管，好奇心强的我被你那不让我管事的思想作了俘虏。爸爸要我洗碗，你总是不让我洗，又说，我要学习，不要管这些。”

　 “有一次，我在阳台上浇花，你看见了，眉头紧锁，大发脾气：‘这关你什么事呢？做作业！’我走进房，门‘啪’地一声被妈妈无情地关上了。我心情好沉重，真想对她说：‘妈妈，你怎么总是让我读书呢？你总是让我呆在家，是不注重孩子的天性———玩。这样不好，只会导致我性格孤僻。”

　 “过分溺爱的确是我的一大失误。”牛牛的母亲承认了这一点。

　 衡东县教育局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们对牛牛之死感到非常痛心，这是学校、家庭教育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