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姜颢出生在陕西榆林农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不幸病故,因为不耐贫寒,母亲离家出走,给当时还不到10岁的小姜颢留下了一个失明的奶奶。但姜颢心性要强,还是个小学生,就毅然担负起了养活自己和奶奶的重担,她孤身一人徒步从长城以北的山区砍柴,然后卖到长城以南市区的饭店,依靠这微薄的收入,她还竟然没有耽误自己的功课。她的事迹被当地的新闻媒体报道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1992年,姜颢的奶奶溘然离世。1993年,姜颢被当地一个家境良好的家庭收养。良好的生活条件的保证使姜颢的学习和精神风貌更上了一层楼,她不仅成绩优秀,而且在1994年和1996年分别获得了陕西省优秀共青团员和省级三好学生的荣誉称号,并担任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成了她所在的学校精神文明建设的一个旗帜。1996年6月,姜颢被顺利地保送到了北京一所重点大学计算机系读书。
姜颢的生活中几乎从来没有与各种社会荣誉绝缘,在进入大学之后,她相继担任系学生会宣传部长、校学生会秘书长等职务,为了更好地为同学们服务,她利用自己所学的计算机知识,在校域网上精心设计了一个自己的主页,(校域网:INTERNET的国内模拟区域网,联结北京十几所重点高等院校的近万个终端,主要用于校际信息交流和远程网络教学实验。)她还收集了很多大学生关心的信息及时发布,开辟了“心园”栏目,供同学们自由浏览和交谈,很受同学们的欢迎。她的工作成绩同时也受到了学校团委老师的重视和好评。
1999年6月,学校安排了一位教哲学的孙老师。孙老师身材矮小,因为小时候患病,左腿稍跛。在第一次给姜颢的班里上课的时候,他说:“我教的是系统工程和哲学两门课,系统工程的原则是效率,我就是这个原则的体现,你们看,我每天早晨起来都可以节省很多梳头的时间。”大家看着孙老师的秃脑门都不禁笑了起来,孙老师又说:“哲学的一个原则就是,这个世界上,平衡是相对的,而不平衡却是绝对的,你们看见我走路的样子就能理解这个原则。”大家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但姜颢没有笑,她看着孙老师坦然自如的神情,深深地被打动了。这短短的几句话,已经展现了一颗最纯粹最透明的心灵,一种坦荡的胸怀、一种高远的心境。
当天下午,姜颢到孙老师宿舍里拜访,两个人虽然在年龄上相差十岁,但交谈得非常投机。她在交谈中发现,孙老师虽然身材有些缺陷,却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兼跨文理,更难得的是,孙老师对人生有着一种坦然率真的态度,宽容、坦荡、淡泊的心情,这使姜颢深为感动。
从此以后,两个人虽然彼此爱慕和敬重,但依然保持着纯洁的师生关系。
待到友情破裂时
这时,学生会进行最后一次选举调整,姜颢以自己众所目睹的工作能力当选为主席。会后,姜颢最好的朋友沐屏屏悄悄找到姜颢,提出希望能在学生会新的班子里谋求个事做。姜颢奇怪地说,你可从来没有这种兴趣啊,你又从来没有做过社团工作,团委老师都没听说过你的名字,恐怕通不过。沐屏屏说,咱俩是最好的朋友,无论如何也得帮帮忙啊,我是为了毕业分配的时候多打几分。
但正如姜颢所料,学生会开会的时候,姜颢一试探着把这个提议说出来,马上就遭到了几乎所有同学的反对,因为在学生会里担任干部的同学都是做社团工作出来的,经验丰富,而沐屏屏既没有这些经验,又没拿过任何奖学金。甚至有同学说:“我们知道你跟沐屏屏是好朋友,但公事和私事得分开啊。”弄得姜颢很是难堪。
会后,姜颢设法为沐屏屏在女生部谋求了一个委员的位置,赶紧跑去告诉沐屏屏,沐屏屏一听是个委员,马上就拉下脸来,冷淡地说:“委员顶什么事?你不帮忙就算了,不用拿这些蝇头小利敷衍我。”姜颢一下子就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沐屏屏说完,扭头就走。两个人的关系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不久,孙老师被调到学校行政处任职,而毕业分配办公室恰恰是行政处的一个部门,沐屏屏得知这一消息后,非常高兴,她兴冲冲地找到姜颢,要姜颢去找孙老师给她办一个留京指标。迫于无奈,姜颢试探着询问沐屏屏留京的可能性,孙老师一听就摆手,告诉她,留京指标是按照学生的各方面表现打分累计出来的,从第一名开始安排,这是四年累计起来的分数,是“铁打的分数”,谁也改动不了的。姜颢心事重重地离开办公室,又不知道如何跟沐屏屏说清楚,心里非常发愁。
这几个星期里,她一直在教室里呆到很晚才回宿舍,不愿意碰见沐屏屏。但沐屏屏却是不屈不挠地到处找她,天天都要打听消息,姜颢只好带着沐屏屏去孙老师那里,希望孙老师能给她解释清楚。孙老师拿来了学生花名册,给沐屏屏详细地解释了每个人的分数是如何累计起来的,每次考试成绩打多少分,社会实践打多少分,等等,孙老师诚恳地告诉沐屏屏:“你看,一个学生要想留京,必须得从入校的第一天就开始努力,而且四年中一点也不能松懈,才有希望啊。”第二天,沐屏屏冷冷地说:“我是为你付出了的,你却总是不给我办事。”姜颢奇怪地问:“你为我付出什么了?”沐屏屏冷着脸说:“我为你保守了秘密!”姜颢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她辩解说:“你别胡说,我跟孙老师是完全清白的……”“也许是清白的,但是,你知道,我知道,但同学们知道吗?学校领导相信吗?你父母相信吗?请你考虑考虑。”沐屏屏撂下一句冷冰冰的话,甩手而去。
网络流言污清白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姜颢简直是在失魂落魄中度过的。她虽然经历了坎坷的少年,但遇到的都是爱心,都是无私的关怀,都是安慰和鼓励,哪里见过这种情形?她虽然在内心深处对孙老师一片真情,但从来没有表示过任何明显的意思,两个人一直是客客气气,相互尊敬的。她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孙老师,“孙老师,我真怕我害了您。我真的没想到,我交的朋友竟然是这样的……”孙老师沉吟了片刻,平静地说:“宵小所为,不足为惧,你好好准备期终考试,这才是最重要的。”在孙老师的安慰下,姜颢的心情平静了一些,她尽量避开沐屏屏,故意到其他教室上自习,上课的时候,也离沐屏屏远远的,一下课立马就走人,偶尔在走廊里碰见,赶紧一低头就过去了。但是,有一天姜颢在走廊里跟迎面走来的沐屏屏正好撞了个对面,出乎她意料的是,沐屏屏竟然笑容可掬,对她说:“我知道这几天你很忙,我给你发了个E-MAIL,有时间就看看。”心情惶惑的姜颢赶紧赶回宿舍,打开电脑,头嗡得一声,差点没晕过去。只见在她主页的留言板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标题:“20世纪最后的丑闻──女大学生为毕业留京向老师献出宝贵青春”,下面的文章足足有好几页,许多下流内容不堪入目,在文章的最后,还写着:“到底这个‘勇敢’的女大学生是谁呢?这个了不起的大学讲师是何方神圣呢?本人将在近期披露真相,敬请留意本留言板。本留言将在互联网上同时发布。”更要命的是,在留言板的工具栏上还标记着这个留言的点击率,这个数字表明,至少已经有几千个终端打开过这个留言板,也就是说,在北京十几所重点大学里,至少有7000多个人看到了这篇文章。而如果在互联网上发布,则会有上百万、上千万人看到。
2000年3月初,毕业考试结束,马上开始写毕业论文,沐屏屏再次找到姜颢催问消息,姜颢支支吾吾,最后在百般无奈下,表示只要沐屏屏停止在网上发布这些留言,她愿意把自己的留京指标让出来。沐屏屏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但姜颢找到毕分办的老师谈起这些问题的时候,却无法解释自己的理由,而且,留京指标也不是随便可以出让的,毕分办的老师说,即便你自己不愿意留京,那指标就会按照分数下排,也不会交给你自己处理的。毕分办的老师甚至怀疑她和沐屏屏达成了什么交易,是买卖留京指标,让姜颢有口难辩。
3月10日,沐屏屏得知消息,感到自己留京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便向姜颢下达了“最后通牒”,限她在48小时内一定说服孙老师帮这个忙,否则,沐屏屏留下了一句让姜颢不寒而栗的话:“网上见!”3月12日深夜11时左右,姜颢的校域网主页留言板上赫然地出现了“真相”两个粗体大字,然后是原来的那篇文章,下面是她所在的学校、系别、班级,还有她宿舍的电话号码,然后是对孙老师长相的极为粗俗无聊的描写,她昏头昏脑地查阅了一下,在北京时代、首都网域、青春在线等等几个网站的留言板上,也发现了同样的内容。
这些都是最受欢迎的网站,访问人次每天达上百万人,而每个留言,都足以让她身败名裂。
整整一夜,姜颢的双眼都没有闭上。她从小珍视自己的名誉,视为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事情。而现在却毁于一旦。自己如何向孙老师交代,如何向自己的养父母交代,如何向学校领导交代?心痛如绞,有如鼎沸。早晨8时整,同学们都去考试,她推说头疼,稍微晚一会再去,等同学们都走光了,她独自在风雪中走上了宿舍楼顶……
尾声
如何面对流言
流言是嫉妒的产物,而嫉妒是人性中最为劣根的部分。只要人类存在,流言便不会消弭;只要流言存在,如何面对流言也就自然成为每一个人,特别是事业有成、人生得意者不得不忍受或规避的问题。身处现代传媒十分发达的今天,流言的传播业已出现异乎寻常的高速和广泛,因而对流言的受害者造成的伤害更其严重。
特稿中,大学生姜颢以其优异的综合表现成为校园里引人注目的人物,正是因为她的优秀,从而成为好友沐屏屏嫉妒的对象。狭隘、自私的心理驱使沐屏屏不择手段,利用网络这种最发达的现代传播工具对姜颢发起极为卑鄙下流的人身攻击。迫使脆弱的姜颢不得不采取自杀的方式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对于流言的制造者,我们除了谴责之外,还需要奉劝一句:善待别人,完善自己。对于流言的受害者,我们除了同情之外,还需要说一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姜颢被派出所的同志拉住,惨剧在千钧一发之间被挽回了。
当天下午,学校正式致函以上几个网络公司,这些留言在存在了14个小时后被清除,但已经有上百个电话打进了宿舍和学校办公室,其中就有姜颢原来读高中的校长和班主任,他们一直关注着姜颢的网页。直到两周之后,还经常有莫名其妙甚至是口气下流的电话打进来。更为严重的是,这篇文章被一些人下载到其他网站后继续流传,影响一时难以完全消除。2000年3月15日,北京市公安局计算机安全监察处进驻学校,正式立案查办。
4月21日,沐屏屏的父亲从江西赶来拿劝退通知书,这位憨厚的农民,听说自己的女儿是在“网上”犯的错误,连连点头,脸上却是一副茫然。10月8日,毕业后分配到北京一家电脑公司的姜颢向记者来信,谈起过去的事情,她对沐屏屏表现出深深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