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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调查:劣质豆奶机是如何流入学校的?

作者(来源):[暂无]    发布时间:2000-11-24

    背景资料国家大豆行动计划

    “国家大豆行动计划”,是根据国务院颁布的《中国营养改善行动计划》精神和我国儿童营养缺乏的现状,由国家食物与营养咨询委员会主任卢良恕院士等20余位专家提出,经国务院批准并组织原国家教委、卫生部、农业部、轻工总会实施的旨在改善中小学生营养状况,培养现代化人才的一项国家计划。该计划于1996年3月正式实行。

    因大豆中含有40%左右的蛋白质,而且油脂中多种不饱和脂肪酸达80%以上。又不含胆固醇,还有比较丰富的钙、维生素B1、B2,且大豆中的卵磷脂、寡糖、异黄酮、皂甙等,对人体具有多种保健和抗病功能,故该计划实行以来,反响良好。

    1999年5月31日,共青团中央、全国少工委再次向全国少年儿童及其老师家长发出倡议:为了民族身体素质的提高,让中小学生每天都能喝上一杯豆奶。

    一台“身份”不明的劣质豆奶机

    “学校用劣质豆奶机生产豆奶给孩子喝”,这一消息在四川省广元市苍溪县迅速传播。

    一个举报电话称,苍溪县元坝镇中心小学的豆奶机有问题,威胁到几百名学生的健康安全。今年9月28日,广元市质量技术监督局和市教育局人员赶赴被举报学校。经查,这台“豆奶机”实际上是“开放式无压煮浆”的豆浆机,且没有产品合格证、说明书,无产品执行标准,标识不全,厂址不详,绝缘电阻不符合要求。广元市质监局出具的检验报告认定,该产品不符合电器安全标准的相关要求,属不合格产品。

    有人联想起1994年5月在江苏无锡市发生的一起豆奶中毒事件。当时,因为一台豆奶机的管式杀菌器出现故障,豆奶未能达到规定的杀菌温度,而一名工作人员所带病菌污染了豆奶,导致1345名学生出现中毒症状,413人住院,幸无人员死亡。

    这次则较为“幸运”,这台劣质豆浆机正在安装,尚未投入使用。

    这起事件的处理结果目前仍未作出。豆奶机为何变成豆浆机?

    劣质豆浆机是如何进入学校的?记者在当地进行了调查。

    据元坝镇中心小学副校长邓邦富称,该校在今年8月收到苍溪县教育局的文件,要求各校于今年秋季开始严格规范中小学课间餐行为,逐步实施国家“大豆行动计划”。学校决定购买豆奶机。申请交到县教育局后,由苍溪县校办企业公司负责购买和安装。各种文件上说的是豆奶机,学校收的也是豆奶钱,苍溪县物价局核定学生奶的指导价标准为每500毫升不超过0·50元。这学期收40元/人,计划每天喝一次。

    收了豆奶钱,为何买回来的是豆浆机呢?学校的领导和教师都称,不知道豆奶机和豆浆机有何区别。

    作为这台豆浆机的经营者,苍溪县校办企业公司的经理刘玉华和经办人员称,他们只知道豆奶机需要加压蒸煮,而豆浆机不需要加压,“有压力就有危险,所以我们购买豆浆机,更安全”。为什么国家要求学校使用豆奶机而非豆浆机,回答均称不知道。但他们认为,豆奶也好,豆浆也好,都是用大豆等原料制成的,小孩喝了都一样,“用高压锅煮的稀饭和用普通铁锅煮的稀饭都是稀饭,没有本质的区别……”

    国家食物与营养咨询委员会副主任蒋建平则作出了截然不同的解释,他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说,在常温下用锅煮的豆浆,温度最高不超过98摄氏度,由于温度达不到乳化要求,大豆植物蛋白细微颗粒过大,人体只能吸收其营养成分的30—40%,口感不好,而且还含有胰蛋白酶抑制素、尿酶、芽胞菌等,不宜于青少年长期食用,不宜规模化生产。而豆奶机能在20分钟内全自动程控操作,经过115—120摄氏度的高温乳化处理后,制成无豆腥和苦涩味的豆奶,其营养吸收率高达70—80%。

    苍溪县校办企业公司也曾进过豆奶机。经理刘玉华和经办人员说:“我们到绵阳定点厂去考察后一共进了6台,价格是15000元/台,公司送到学校,要花路费和考察费,学校只给公司15000元,公司没有利润可言,后来公司和厂家协商,厂方才收14000元,公司有1000元的利润。”后来,“我们在都江堰考察时,一位同志告诉我们,说北京三普机械厂在成都有个办事处,主任是何仁晋。我们就和他联系,他带我们去一个小学看了一下豆浆机,我们觉得比较满意,就同意购买了”。

    “何仁晋的豆浆机卖多少钱?”记者问。

    “肯定要便宜点。我们公司也是经商,也要追求利润。”刘玉华说,“这种豆浆机一共定购了6台,已经发下去4台,还有2台在公司里,公司只收到一台豆浆机的钱,1万多元”。

    刘始终没有透露豆浆机的具体进价,但他承认,销售豆奶机、豆浆机的款项没有入账,“我们只是代买代卖,没有必要入账”。

    刘玉华说,校办企业公司是苍溪县教育局的一个下属企业,主要是为了防止学校领导吃回扣,其次是要给学校创收。“我们不办这个公司,学校这个市场就会被别人占领,如果由个体户老板来经营,学校用品的价格就会很高,回扣都给了校长”。

    刘称,公司的主要业务是向学校提供校服、文具等商品,赚取的利润按1:2:3的比例分配,学校得3份,镇文教办得2份,公司只得1份。刘经理反复抱怨说,公司的利润太少了。

    但苍溪县教育局副主任蒋平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断然否定了刘玉华关于分配利润的说法:“公司进货实际上是代学校采购,起牵头作用,不是有偿服务,不存在赚钱。” 

    神秘的豆浆机经销商

    这台不合格豆浆机标明是“陕西渭南经济开发区”生产的,而经销商何仁晋却是“北京三普机械厂成都办事处主任”。广元市教育局给了记者一张何仁晋的名片,上面的地址是“成都水碾河南路25号”,但成都根本没有这个地址。

    记者以购买豆奶机为由拨通了何仁晋名片上的电话,一位妇女详细核实了记者的“身份”后,才承认在销售豆奶机,但只能是记者留下地址电话后,由何仁晋上门服务。

    记者决定直接给何仁晋打手机,之前安排人员专门值守电话,预料何会根据手机的来电显示,打电话回来核实情况。

    何在电话里对记者仔细盘查后,确认记者是“某学校后勤科的人员”,终于同意面谈。记者到达指定地点后,何并没有出现,而是让记者直接到成都市大田坎小学门外等候。何并不急于现身,在电话里对记者一行进行确认,并长时间观察后,才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

    何带记者从一个侧门进入大田坎小学,在豆奶房看到了所谓豆奶机。

    记者要求到何的公司去考察一下,何满口答应,并要求记者留一个联系电话。记者将虚设的某学校成都招生办的电话告诉何,何不悦,坚决要记者留学校总部的电话。记者认为何不会当面打电话核实身份,就将自己认识的一个教师的电话告诉他。没想到,何立即掏出手机打这个电话,这下记者开始露馅了。

    何仁晋并未翻脸,也许是记者事先安排的接待电话经过何的盘问后这时起了作用。记者于是谎称自己是想利用业余时间做点豆奶机的业务,因此不能告诉他我们的真实身份。

    经过一番周旋后,何仁晋才透露出要核查我们身份的原因:有不少人想通过他收集校长贪污的证据。当记者寻找理由让他相信,我们不是为了举报校长,而是为了自己能得一点“回扣”时,才与何谈定,如果我们没有可靠的身份证明,每台豆浆机13000元,如果记者能提供确实的身份证明,豆浆机的价格可降到10000元,开的票据上则一律写15000元。但何拒绝记者去他的公司。

    记者了解到,何仁晋是陕西渭南临渭三普食品机械厂新聘的销售人员,但该厂法定代表人田进良对记者说,标注生产地址为“陕西渭南经济开发区”的豆浆机,不是该厂的产品。

    按照何仁晋的说法,陕西渭南的豆浆机厂是北京三普机械有限公司的一个分厂。而田进良则非常肯定地告诉记者,他的三普食品机械厂与北京三普机械有限公司没有任何瓜葛。四川只有一家豆奶机定点厂

    劣质豆浆机事发后,关于豆奶机厂家“不正当竞争”的说法浮出水面。

    广元市教育局勤工俭学科科长罗德超称,一些当事人对这次市教育局和质监局的调查反应强烈。有人认为这是某某豆奶机生产厂打击竞争对手的做法。有人更对上级主管部门“指定”购买豆奶机的行为表示不满,认为广元市教育局和质监局是“不正当竞争”的“帮凶”。

    由四川省10个部门共同成立的学生奶推广行动组委会,今年6月下发文件明确提出,学生奶实行定点生产制度。四川省教育厅勤工俭学处转发该文件时指出:“绵阳市食品包装机械厂生产的‘自熟花生豆奶机’,经过多年使用证明质量可靠、售后服务优良,可在各地实施学生奶计划(豆奶)试点工作中选用。”

    四川省教育厅勤工俭学处负责人在接受采访时强调,该文件只是推荐选用,完全符合教育部的精神。目前,四川省只有这一家豆奶机定点生产厂。定点厂需向省校办产业协会交纳会费和定点厂规费。

    四川省教育厅有关负责人称,任何豆奶机生产厂都可以申请定点生产的资格。经省教育厅主管部门组织有关部门和专家进行评审合格,并在一定范围内试点使用一年以上,质量性能安全、稳定、可靠后,才能作为定点生产厂。

    事发后,四川省教育厅勤工俭学处的一份紧急通知强调:“未取得四川省学生饮用豆奶机定点生产厂资格证的企业生产的豆奶机不得进入学校。”

    该处负责人解释说,豆奶机定点生产准入制度,是原农业部和轻工部在文件中的决定。教育部曾下发文件要求校服实行定点生产制度。定点厂的审批权在质监部门和卫生部门。对中小学生这种群体消费必须要有更高的准入标准。当初豆奶计划试点时,国家教委推荐了4家定点厂家,离四川最近的是武汉的一家,但该厂产品在试点中发生事故,烫伤了工作人员,而绵阳这家又取得了定点生产资格,于是推荐使用该厂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