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之有学校教育早了去了。据说都是“公”办的。到孔夫子,他才是第一个私人办学的人,并成就为“万世师表”。孔夫子生于公元前551年,“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殁于公元前479年。算来已是2500多年的事了,还不够早吗?
    一部《论语》,是师生的答问集,那时的学生可以提问,也敢于提问,虽然规矩挺大,子路“率尔而对”,“夫子哂之”。到唐朝,看韩愈的《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既然“解惑”,当先有所问,也还是可以提问的。
    不知什么时候,学生是不能提问的了。一个生动的记载,见于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先生,‘怪哉’这虫,是怎么一回事?……’我上了生书,将要退下来的时候,赶忙问。
    “‘不知道!’他似乎很不高兴,脸上还有怒色了。
    “我才知道做学生是不该问这些事的,只要读书,因为他是渊博的宿儒,决不至于不知道,所谓不知道者,乃是不愿意说。年纪比我大的人,往往如此,我遇见过好几回了。”
    这风气,也算传统吧,延续至解放以后。算来也40多年了,曾经发动过反对“满堂灌”,反对“填鸭式”的教育的运动。因为是运动,所以也就一动而止。我离开中学讲台也40年了,不知今日的学生,课堂上怎样。看电视,小学生是反背双手,正襟危坐,不准提问的。
    现在好了,中学生“舌战”科学家了,在中国科技馆,面对六位国内外著名的专家学者。第一个是北京市101中学高一年级的钟波同学,问的是:“怎样解决北京用水泥铺设的运河河床而带来的水质问题呢?”不知道是科学家不知所措呢,还是记者没有记下来,总之没有下文。不过,我从报上知道,这是“建首善”的一个敏感问题,许多国内的专家学者发表过反对意见,而有关部门依然我行我素。尤其是一位女同学“直接用英文向美国SAN JOSE州立大学物理系的林磊教授发问”。我用“尤其”,是因为中国学生虽学外文,而多哑巴,母语且不敢说,何况外语哉!同胞且不敢问,何况异胞,又是大人物!
    要提问,就要有独立思考。有独立思考了,还要敢说话,才有问可提。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件关乎我民族我国家的大事,因为敢想,敢问,敢说话乃是一种独立自主的个性表现,是一种好学多思的精神,不顾利害不怕权威的浩然正气。今天十几岁的中学生的精神面貌,也就是二三十年后我民族我国家的精神面貌啊!
    整整一百年了,1900年梁启超先生有言:“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今天读来,依然是一种警示。
    临末,深感抱歉,我还有一愿,但愿这场“舌战”不是事先策划好的,没有导演,没有做戏,而是发自中学生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