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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吃饱 能上学 山里的孩子最大的愿望

作者(来源):[暂无]    发布时间:2001-12-29

      四川宣汉县系国家级贫困县,一个多月前因本报关于“希望工程假信”的报道而引起人们的注意。记者对这里进行更深入的采访,了解到令人震惊的数字:山区孩子有20%没钱读完小学,50%不能上初中,90%不能上高中。他们仍然亟待救助。我们不得不再次关注他们的生活状况,不得不再次传递他们微弱的声音和希望。

     狭窄的公路在四川省宣汉县层层拔高的重山中蜿蜒爬升。车窗外,风卷裹着雾气吹进来,刮在人脸上。此时是12月10日上午11时,记者乘坐的公共汽车从宣汉南坝镇出发已经快2个小时了,但到丰城区的30多公里路仍只走了一半。

     同车的村民杜真军年近40岁,在河北干着累人的打砖活,他很不愿意只身在外,但是仅靠家里的土地是供不起孩子上学的。杜有3个孩子,大女儿上初中,两个儿子上小学,每年他们的学费总共得花2000多元,老杜从田里刨不出这么多钱,只能打工。沉默了一会儿,老杜强调:“只要娃儿们肯读书,我是敢拼老命供他们的!”

     老杜的话得到车上其他村民的认同,这个话题一直讨论到记者下车为止。

     雷小琴家断了油

     当天下午,记者到达了宣汉县丰城区的桃花乡十三村。希望工程的援助生雷小琴再次见到记者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一声不吭(详情见本报11月29日报道)。她大姐雷红琴告诉记者,他们的父母都外出打工了,只有爷爷雷大力在家。

     吃晚饭时,记者发现他们家做菜不放油,雷红琴有些难为情,憋了半天,才说她们家有一个月没有吃油了,旁边的邻居也插嘴说:由于没有油吃,孩子们每人一顿要吃上两到三大碗干饭才能饱,9岁的弟弟有时甚至要吃三四碗才行。

     夜里,雷小琴家生起一堆灶火,三姐弟挤在一条长凳上做家庭作业。爷爷雷大力跟记者闲聊家里的光景。

     谈起这个,雷爷爷皱纹纵横的脸上愈发沉重,他说种田的负担太重,到目前为止,他们一家已经欠了村上各种税费2000多元。为了供3个孩子读书,他们的父母只能外出务工。

     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儿子雷礼鲜现在在广东南海打工,媳妇杨家丽则在附近的一家工厂擦铜。每月两人工资加起来有近千元,除去在外的开销,每月能寄两三百元回家,以供家里度日和缴纳各种费用。平时,家里每月还是可以吃上两次肉的。但这个月儿子他们厂里没活干,所以也就没有兑钱回来,以致家里断了油。

     他说已经快三年没有回过家的儿子打电话回来说,今年春节打算回家一次。可让人感到美中不足的是,为了节约路费,媳妇却只能独自留在广东过年。为了这,儿子和媳妇还大吵了一架。

     孩子们的清晨

     冬天的凌晨格外寒冷,雷小琴三姐弟却不得不钻出热被窝去拣柴火,因为他们家烧不起煤。而冬天的炉灶里是不能断火的,否则房子里就会冷得像冰窖。 

     5时30分,天仍是漆黑的,山野里只能看见雾气。但这并不妨碍孩子们爱玩的天性。三姐弟在湿滑狭窄、高低不平的山野小道上兴冲冲地前行、倒是记者一溜一滑摸索前进的狼狈样惹得他们“咯咯”直笑。

     路上,雷小琴心疼地将自己的破手套让给弟弟戴。她告诉记者,他们身上不冷,关键是手冻得难受,弟弟每年的手都会冻得像个包子似的,连握笔都握不住。她答应过父母要照顾好弟弟的。在她看来,读书是并不困难的,主要看爸、妈会让她读到什么时候。

     她的理想是当一名老师,但不知道能不能实现。至于现在她最想的还是爸爸妈妈,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有时候,想着想着她会和姐姐蒙在被子里哭……

     7时许,天蒙蒙亮了。白茫茫的大雾中,姐弟三人各背着一大背枯枝树叶回家了。

     爷爷雷大力不知何时也出门了,他得继续到外面去联系买卖猪的业务。 

     姐弟们把柴火堆在灶边,开始忙做饭,再过1个多小时,他们得上学了。

     红红的火堆旁,雷小琴和姐姐忙着添柴煮饭,而弟弟雷小军则借火光拿起课本大声地早读,清脆的普通话在村落中传得很远……

     早餐,雷小军和着盐与水炒成的白菜,吞下了三碗饭,他取笑两个姐姐:“有时候,她们比我还吃得多!”

     希望的沉重负担 

     上午9时,雷家三姐弟背着书包走进了学校。这所村小现有学生200余人,5个年级5名老师(6年级在乡中心校),一个老师包教一个年级的全部课程。作息时间是:上午9时30分上课,连续7节课,中午不吃饭,直到下午4时放学。

     20岁的校长王斌说:因为学生分散,路途较远,学校又没有食堂,故只好如此安排。说起雷小琴姐弟的将来,班主任陈发维甚为无奈:如果他们父母不外出务工,这三姐弟肯定读不起书;但父母一外出务工,孩子们少了管教、督导,又实难在学习上刻苦进取,毕竟是孩子心性,他们还不是很懂事。而希望工程每月50元的援助,其意义也仅仅在于表达了一种爱心,与孩子们成才真正需要的还相差甚远。

     和雷小琴三姐弟一样情况的孩子村里还很多。事实上,他们三姐弟的生活在村里还不算最差的。桃花乡十三村村长费锡君证实了雷大力和陈发维的说法:确实,只在山里种地的农民是供不起儿女们读书的。一年下来,除去吃穿,一个以地为生的农民手里确实没几个剩钱。作为县里的“小康乡”,乡政府是不准拖欠的。无奈各村上只好向村里的富户借贷,先把乡上的钱交齐,然而再叫欠钱的村民打欠条。从1994年到现在,他这个村上的借款(即农户欠款)已达50余万。

     不单乡上负担重,学校也不例外。村民万国东告诉记者:他儿子上初中,但仅因一时交不出学校规定的40元勤工俭学费,一周之内被学校撵回家两次。

     坚忍的力量

     12月12日下午,在村小校长、教师的建议下,记者有幸当了一回教师,给三、四、五年级的学生联合上了一堂课,主题“外面的世界”。

     “现在最快的磁悬浮列车时速已超过400公里,从桃花乡到丰城只需两三分钟;现在大城市里的高楼直入云端,楼顶上的人甚至不知下面天晴落雨;因为基因的解密,以后的人可以活到1000多岁……”

     对这一切,孩子们表现出来的新奇和关注,出乎了记者的意料。原本预计40分钟的课在讲了一个多小时后,记者注意到,所有的孩子仍还保持着他们高度的兴奋和专注。

     在宣布下课后,这些孩子们围在了记者这个陌生人周围,争先恐后地提出他们的问题:“以后我们会坐上宇宙飞船吗?”“月亮上没有空气咋个呼吸?”“宣汉啥时才有磁悬浮火车?它有没有子弹快?”……

     望着四周那一双双充满了好奇而热切的眼睛,记者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 

     准备下山的当天上午,记者给雷小琴家打了20斤菜油,买了三双新鞋。

     已经改变的捐助方式  

     本报报道的“希望工程假信事件”使宣汉县的政府官员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从本报刊出该文章的当天起,宣汉县就成立了由县纪委等部门组成的调查组赶赴丰城区,并对全县所有区“希望工程”1997年以来的账目进行地毯式的清查。一场大规模的“希望工程”反腐行动在宣汉拉开了帷幕。

     该县县委书记熊清明说他感到有说不出的难受:近10年来宣汉县政府和团委在“希望工程”上做了大量的工作,使该县成为全省救助学生最多的希望工程模范县,但没想到的是摊子铺大了,漏洞也出来了。拿他的话来说:“这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因为这件事,中国青年基金会将对希望工程的资金输送渠道作出调整,小学阶段原来是由希望工程机构直接来实施接受捐款,再层层下拨。今后要让捐款直接通过学校,给孩子资助,机构可以提供名单,但不再接受捐款。对此,熊清明郑重表示:该县也将重新制定一系列新制度来协调这项工作,保证让给孩子的捐款都确确实实地落在孩子身上。 

     但县里一名干部也提出他的担心:“宣汉县那么多贫困生,光等着人家捐助是等不过来的;但务农的家长们不能一下子就富起来,县财政也背不起这个负担,孩子们上学的钱到底从哪里来呢?”

     山里孩子对生活只有两个最简单的要求:第一是能吃饱饭;第二是能上学。